赵李氏的消息传到顾念慈那里的时候，柳元齐已经回了将军府。王刚先前秘密派去鄂城查账的人还没回来，飞鸽传来消息，庄子上的银子似乎有很大的疏漏，找到账本才回来。柳元齐还不知道这事，他回将军府时，府里静悄悄的，丫头家仆们都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一言不发。

他走到大厅，只见顾念慈和顾念安坐在那里喝茶，顾念慈还时不时咳两下，苍白着一张小脸，看起来虚弱异常。见他来了，顾念安难得熟络的抬起头对他一笑：“表哥，怎么样了？”

柳元齐坐下，扶头沉思，道：“那疯妇一头撞在县衙的柱子上，还不知死活，等仵作验一验才知道。”

“死、死了？”顾念慈身边的红缯惊恐道。

“又不是我们杀的，她自己一头撞在柱子上，也没办法。”柳元齐喝了一口茶悠悠说道。

“确实。”顾念慈应了一声，“那妇人打伤我们将军府这么多人，若是追究起来，她后半生定是要在大牢李蹉跎，还不如就这样死了痛快。”

“娇娇”顾念安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顾念慈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花茶，不知在想什么。

大多数的佃户都是世袭的，且与庄子里的主人签了死契，世代在主人的土地上劳作，那赵李氏的父亲就是佃户，夫君亦是佃户，包括她的女儿赵大莲也是佃户，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庄子上。当年柳元齐去鄂城接管庄子的时候，特地找了她去求爷爷把庄子上佃户的卖身契给了他。卖身契在他手里，他暗地里想对那些佃户做什么都可以，前世她曾经听坊间传言那些契主是如何如何用死刑，处罚那些佃户契人，因为受刑太过而命丧黄泉的，也不在少数。想来，那也不是传言。

常常有佃户犯错之后，并不关押在牢里，而是被契主暗地里关起来上刑。契主的刑罚手段五花八门，不比墨都那些暗士们的手段差，更有甚者，专门收集一些惨绝人寰的刑罚手段，以折磨那些契人为乐。

这墨都的暗士，指的是只为朝廷办事的人，他们不会轻易示人，说不清他们到底为谁办事，只知道他们专门搜罗各地的消息，收集朝廷内部官员的罪证，并且负责暗杀一些叛逆的朝臣。同时也参与监狱的审问工作，他们那些个逼供手段，只是挑出一两个来讲，都觉得脚底生寒，脊背发凉，仿佛受刑的是自己。

顾念慈对赵李氏的死并不感兴趣，因为她早已算计好了一切。在赵李氏跪在将军府门前的那一天。

顾念慈依旧端坐着，面无表情的喝茶。顾念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看了一眼柳元齐，又闭了嘴。

空气一度尴尬，正这时，那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在台阶上没踩稳摔了一跤，身子一下摔倒在地，引得一众丫鬟们一阵顽笑。那小厮红了耳根，半跑半爬的进了大厅。

柳元齐率先问道：“如何？”

“死死了！”那小厮喘着气，连茶盏也不用，粗鲁的将茶壶拿起来往嘴里灌，丫头们面面相觑，心想这茶壶该如何处置。等他顺了气，随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又说道：“仵作验过了，那可是死的透透的，不能再死了。”

“真的？”柳元齐如获大赦，虽说心中尚未难平，但死了总比再让她折腾出什么幺蛾子的好。

“是，小的亲眼见他们将她抬出去，现在估计已经扔在乱葬岗了。”

事已了，柳元齐只觉心中舒畅，连着喝了两口茶，脸上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顾念安瞥了他一眼，垂眸开口道：“表哥这个小厮一看就是不懂规矩的，这般不讲礼数，可要在将军府这里好好教教他？”

柳元齐一愣，“这”

“我和娇娇还在这里坐着，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军府改姓柳了，真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说着嫌恶的看了一眼那个被那小厮用过的茶壶。

“我”

“念安。”顾念慈抿了一口茶水，“表哥今日受了惊，虽说那疯妇人死了，事情也了了，但表哥毕竟被她所伤，现下不知有何打算——”

柳元齐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站起来规规矩矩的冲顾念慈作了个揖“我要回鄂城，庄子上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理。”

顾念慈如梦初醒，慢了一拍方才笑道：“表哥何须这么着急？留仙这就差人去给你收拾行囊。”

几个人有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柳元齐就先行与那小厮回鄂城了。

一时间厅里头空了，家仆们也都是些手脚麻利的，那扇破破烂烂的门半个时辰前就换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顾念慈搓着手炉，漫不经心的问道：“王叔那边派去的人可回来了？”

念安摇了摇头，“说是明天就回来了。”

“账簿找到了？”

“定是找到了，不然他们应该也不会轻易回来。”

顾念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顾念安看着眼前皱着眉头的少女，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顾念慈看着他那欲说还休的模样，有些奇怪的问他：“怎么了？”

“娇娇那柳元齐”

“那柳元齐，我自有打算。他暗地里吞了将军府那么多银子，我定要让他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顾念安看着气息突然凌厉的顾念慈，在心里默默的给柳元齐点了根蜡烛。

***

几天后，对外称病在屋里三天没出来见人的顾念慈终于走出了她的小院，结果一出来，就被人扑怀里了。

秦青谣被吓了一大跳，“你是何人？你这是干什么？”

来人是柳元齐的第一个小妾，姓苏，这里就叫她苏姨娘。几年前顾念慈姐弟跟着王刚一起去鄂城收租金的时候也是见过顾念慈一面的。

“小姐，奴姓苏，是柳元齐的一个小妾，求求您，开开恩，救救他吧！”

柳元齐？呵呵。

顾念慈垂眸看着她，“苏姨娘您别急啊，柳家表哥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在庄子上的时候贪墨的多了，他又大手大脚挥霍无度，这突然一查帐，查出个天大的窟窿，他堵不上了！

之前得意的时候，没少跟县令分银子，当初得罪人。现在遭难了，没人肯借钱给他，谁舍得那么多银子，有也不会往外掏啊，何况柳元齐的名声摆在那里，谁敢借？！

所以就派苏姨娘来求顾念慈。

但是顾念慈院子里的下人全换了，根本就不让她进去。儿好不容易在门口把人给堵住了，苏姨娘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跑了。不过顾念慈一开始也没打算要跑。

“咱们进屋说吧！”

苏姨娘说着就把顾念慈拽回院子，情真意切忆苦思甜的说了一箩筐，还不是要让她去求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要让柳元齐赔银子，他赔不起！

“小姐，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不知道你表哥那个人嘛，他平日里哪有那么大花销啊，顶多就是派人给你送点外边的吃食和小玩意儿，这能花多少？”

顾念慈笑着看苏姨娘即兴表演，这锅甩的，合着柳元齐从将军府庄子里贪墨的银子，都回来孝敬她了是吗？

那这还真特么是她的错了呢！

“苏姨娘，您这可就为难我了，我一个还未及笄的丫头，平日里府中商铺里的事儿都有管家在管，哪里有什么资格站出来指手画脚？””这“

苏姨娘没想到顾念慈竟然这般，愣了愣，指着顾念慈的鼻尖：“你你居然如此无情！”

顾念慈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她，“若本小姐没记错，本小姐与苏姨娘并不相熟吧？且不说你我二人的身份，便是你这般态度，正当我将军府没人了吗？！”

“你你”苏姨娘看着顾念慈满眼的认真，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念慈本来还有点兴趣逗逗她，没想到她这么不识趣。现下也没了耐心，冲她挥了挥手，“本小姐累了，苏姨娘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