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毓无忧和苏盈袖同时睁开了眼，对视一眼，然后朝着门的方向看去。

最终，苏盈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毓无忧的头，然后起身下床，打开了房门，直直地对上了门外苏既明的视线。

苏既明正看着原本应当是毓无忧住的那间屋子，却听到旁边传来了开门声，反射性地回头去看，就看到了与那孩子颇为亲近的女孩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他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又或者打着招呼，就见那个女孩身后，慢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苏既明的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他看着毓无忧平静的黑眸，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最终扯出了一个笑来，努力平静地问道：“你……你们昨晚休息得好吗？”

苏盈袖看了身边走过来的毓无忧一眼，毓无忧的表情很是平静，平静道显得有些冷淡疏离，他看着苏既明，点了点头说道：“一应用具都很是舒适，苏家招待很是周到。”

苏既明面上表情似哭似笑，他点头，喃喃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们在玉衡宗，过得如何？”

他看着毓无忧的眼神殷切，让苏盈袖心中有些不忍，像是堵着一口气一般难受。可是毓无忧却依旧平静得如往常和陌生人聊天一般，好似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苏既明的异样。

“玉衡宗乃当今两大宗之一，自然是好的。”毓无忧的语气淡淡，似不愿多谈的模样。面对陌生人询问宗门如何，自然是不可能详细地说起宗门内的事情的，没有谁会对陌生人过多地谈及自己的私事。

只是毓无忧明明知道他与苏既明的关系，还这般态度，就足够苏盈袖知道毓无忧的心思了。苏盈袖心里又是发酸又是发苦，想要伸手将毓无忧搂紧怀里，但是苏既明在，她只得按捺下这冲动。

苏既明听到毓无忧的回答，感受到了毓无忧的疏离戒备，眼底滑过一抹痛色，想到徐宝涵来信提及毓无忧时候的羡慕又鄙夷的语气，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还有什么脸面来同毓无忧套近乎，可是心底到底是渴望能够知道女儿的消息，他还是开了口：“你在玉衡宗内修行，家人可会去看你？“

他不敢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

毓无忧细细看他面上神色，突然一笑，牵起了身边苏盈袖的手，说道：“我很幸运，唯一的家人也在玉衡宗，是吧，姐姐？”

他说着看向了苏盈袖，眉眼弯弯，眼神之中满是依赖温暖。

苏盈袖终是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发，心中叹了口气，却还是应和说道：“是。”

苏既明闻言一愣，瞪大了眼，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转头去打量苏盈袖长相，苏盈袖长得精致好看，但是却不像苏云萝，也不像苏云萝救回来的那个男人，而且看苏盈袖模样，应但是有十二三岁了，云萝离家不过十二年，不可能是云萝的孩子，可，可毓无忧又叫她姐姐，说这是他唯一的亲人……

接下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苏既明完全不记得了，他只觉得有些恍惚，离开的时候看着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有多么神思不属，连怎么回到主屋的都不知道。

徐宝涵来寻苏既明的时候，就见他难得地在发呆，就是她进门的动静不小他都没有回过神来，还是徐宝涵唤了他一声，他才恍然回神，看向徐宝涵说道：“是宝涵来了啊。”

他看着徐宝涵的眼神有些复杂，可是在看到徐宝涵稚嫩的面容时，眼神终究是软和了下来，老一辈的事情，又怎么能迁怒到小一辈身上，罢了，终归是他的错。

苏既明招了招手，招呼徐宝涵过来：“来，坐到外祖父身便来。”

见外祖又恢复到往日神情，徐宝涵才松了口气，凑到了苏既明身边，撒娇道：“昨晚外祖父发了那么大的火，都吓到宝涵了。”

苏既明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昨日有外人在，你外祖母这般着实失礼，宝涵不是来信说来人当中还有宗主亲传弟子吗，总不能太过失礼了。”

徐宝涵听到苏既明提起毓无忧，就皱了皱眉，很是不快地说：“不过是运气好，进了玉衡宗又拜了个好师父，当初我在丽阳城中第一次见到这两姐弟的时候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活脱脱的两个小乞丐，而且这两人并无血缘关系也不知道避嫌，整日黏黏糊糊腻在一块儿，着实没有教养。”

想到外祖母是因为毓无忧才被外祖父呵斥的，徐宝涵就看毓无忧万分不顺眼起来，她一开始也是存了拉拢毓无忧的心思的，毕竟毓无忧是宗主亲传弟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打好了关系绝对是有益无害的，可是一路上她多番试探，毓无忧都对她不理不睬，反而是整天粘着苏盈袖。敌人的朋友，自然也就被徐宝涵划归到了敌人的行列当中去，现在听到苏既明抬高毓无忧的身份，她就忍不住说些话来贬低，恨不能将他踩到尘埃中去。

“他一朝飞上枝头，就是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谁也看不起，我好心同他说话，他理也不理，还对着晋明哥指手画脚的……”

徐宝涵只顾着自己抱怨，全然没有看到旁边的苏既明面上表情渐渐冷了下来，眼中甚至积聚起了怒气，徐宝涵或许注意到了，但是她没有在意，只当这怒气是对着毓无忧的，是外祖父心疼她才会因为毓无忧对她的态度发怒。

最后，徐宝涵搂着苏既明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放软了声音：“若不是为了为了苏家徐家，我才不愿意同他多来往呢。”很是识大体的模样。

苏既明却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他无力地闭上了眼：“宝涵真的是长大了啊。”

他的声音无波无谰，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徐宝涵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忍不住去仔细看苏既明的表情，却怎么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想了想刚刚苏既明说的话，想着这大约是夸她懂事？

于是徐宝涵笑道：“宝涵自然是长大了的，都十三岁了，能够为外祖父分忧了，外祖父日后也可轻省些，不用这般劳累了。”

苏既明却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挥了挥手，说道：“宝涵啊，外祖有些累了，你且去陪陪你外祖母吧。”

徐宝涵本就是从杜夫人那边回来，过来打听苏既明口风的，她想要多与苏既明说说话，可是看苏既明神色似真的有些疲倦，便干脆地应了，离开去找杜夫人去。

既然外祖父都诸佛能够开口让她去找外祖母了，应当就是不生气了吧，她去了正好同外祖母说说，听外祖父的意思，应当是为了外祖母对待毓无忧的态度而生气了，徐宝涵不禁想起了昨天外祖母看着毓无忧的表情，也觉得有些不妥，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仙子过去正好可以问问看。

而且她总觉得苏云萝这个名字实在耳熟，可是她回去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在哪儿听过，心中好奇不已，已经写了一封信给母亲了，苏家离徐家有些距离，应当要过上两天才能够收到回信。

心中盘算着，徐宝涵加快脚步朝着外祖母的院子走去。

杜夫人与苏既明并不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苏既明一开始是不愿意续弦的，可是当时苏家的老妇人很是坚持，这才让杜若珊进了门，只是苏既明却坚持不让杜若珊住在主院里头，老夫人怕真的惹恼了儿子，退了一步当作妥协，让杜若珊住在的别的院子里。

只是后来因为苏云萝离家出走的事情，苏既明对外宣称杜夫人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又另外挑了个偏僻的院子让她搬过去，也就是现在杜夫人住的这一处。

徐宝涵穿过了大片的竹林，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杜夫人的院子，徐宝涵到的时候，杜夫人的房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出来人说话的声音。

修士的五感很是敏锐，徐宝涵自从修炼之后耳朵变得比以往灵敏几分，能够听到更远距离外的声音，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徐宝涵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窗户，侧耳听着从窗户缝隙里传来的声音。

她听到杜夫人的声音，还有她身边的老嬷嬷，叫秋菊的，现在大家都管她叫“宋嬷嬷”，她被卖到杜家之前姓宋，后来跟了杜夫人，就改名叫秋菊了，一直跟着杜夫人陪嫁到了苏家，是杜夫人身边最信任也最得力的人。

“秋菊，你说老爷十二年前让我搬来这处院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是我鼓动那小贱人离家出走的？”杜夫人的声音忐忑，有些犹豫，却还是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猜测说了出来。

不等宋嬷嬷说什么，杜夫人又自己否认了这猜测：“不会的，老爷这般重视那小贱人，若是真的知道了是我鼓动那小贱人离开，又让人去结果了她，就不会只是将我发配到这处院子中来。”

宋嬷嬷将一杯温热的茶水送到了杜夫人手边，安抚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焦躁不安的自家主子：“夫人莫要多想，即便是老爷知道了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这么做啊，也不过是为了云纤小姐能有个好亲事，那苏云萝既然喜欢外头的野男人您成全了她还不好么，乐康少爷这般优秀那苏云萝既然有眼无珠，又怎么能怪您为云纤小姐谋划呢。”

杜夫人好似被这番话说服了，面上的焦躁一点一点地散去，口中不由跟着低低地说：“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问心无愧就好……问心无愧……不后悔”

二人浑然不知，窗外的徐宝涵已经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她终于想起了她在哪儿听过苏云萝这个名字，苏云萝，不正是她母亲同父异母的姐姐吗？！

她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杜夫人一脸惊恐地看着毓无忧，含着苏云萝这个名字……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让徐宝涵惊讶不已的同时，又让她觉得，这也许是一个好机会。

毓无忧和苏盈袖虽然名义上是姐弟，可是并没有血缘关系，而她不一样，如果毓无忧真的是他们口中那个苏云萝的孩子的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