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瓮中捉鳖(1 / 1)

作品:《养济院卧底日常

后一次去西郊送银子是在上个月23日,4日晚,他又去鬼市见了山鬼。8日晚,夜里巡防时失踪,距今以过去半月有余,这半个月内足够出江城,要想找人简直堪比登天。

找不到山鬼也先一步逃走,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从鬼市离开后,刑律俭带着萧鱼和宴升直奔西郊,并按照花娘所说找到了那棵总是被来送银票的杨柳。杨柳树枝繁叶茂,与这片林子里的每一棵杨柳都相差无几,唯一能让它被别人看中的,大概只有他根部下有一块凸起的根须,粗壮的根须将地面拱起,旁边有被挖刨的痕迹。

萧鱼弯腰从凸起的根须旁边捡起一小撮狗毛,她朝宴升伸出手,「刀。」

宴升蹙眉看了眼树根旁边丢着的半根骨头,隐约知道萧鱼要做什么。他万般不愿地摘掉腰间的佩刀丢给她。萧鱼接过刀,抽出刀鞘在根须旁边松软的土地上挖了几下,果然,里面有一只沾满了泥土的鸡腿和两颗馒头。

「现在知道对方为何要让装了银票的包裹放到这里了,这里根本就是那只黄狗用来藏食物的地方。」萧鱼拍拍手,把刀递给宴升。

宴升用帕子将刀尖擦净收入刀鞘:「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萧鱼不以为意地寻了快干净地方坐下:「等。」

宴升狐疑:「等什么?」

萧鱼不怀好意地看他:「等你呀。」

宴升阴沉的脸越发难看:「等我做什么?」

萧鱼指了指那个刚被她刨开的坑:「等你去取拿银子埋。」

宴升一开始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后来回过神来,才知道她是让他去找花娘询问银票的布皮儿是什么颜色的。既然此处是黄狗藏食物的地方,那黄狗必然每日会来,若将同样的布皮儿放在此处,黄狗一定会以为这是自己每月都叼的东西,到时只要他们跟着黄狗必然能找到这个跟索钱财的人。

宴升想通关窍,便马不停蹄去追已经离开的花娘。

半个时辰后,宴升带着一块蓝色的布皮儿回来。

萧鱼又问刑律俭要了几张银票,将包了银票的布皮儿放在黄狗藏食物的坑边,并顺手把之前挖的坑给填上。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渐晚。三人藏好之后,便等着黄狗来刨藏好的鸡腿。

果然,酉时左右,一条通体金黄的大黄狗晃晃悠悠从远处走来。它来到杨柳树下,先是晃了晃脑袋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后,便低着脑袋在树根处闻了闻,然后用前爪将坑里的鸡腿刨开,丝毫没有理会布皮儿的样子。

「他似乎没什么反应。」宴升蹙眉看着远处啃鸡腿的黄狗问刑律俭。

刑律俭此时正靠在轮椅靠背上,萧鱼则站在他身后俯身朝前看,胸前的发丝垂落下来正好扫过他的脸颊,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在他鼻端若隐若现,不断干扰着他的心神。

「随之?」

没有得到回应,宴升垂眸看去,便见刑律俭正敛眉瞪着垂在手臂前的发丝发呆。

宴升微微蹙眉,总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不知从何时起,原本总是站在刑律俭身后的人从他变成了萧鱼。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刑律俭连忙抬头看了眼远处的黄狗:「再等等看。」

又过了一会儿,黄狗啃完鸡腿后将剩下的骨头再次埋到坑里,但它依旧没有理会一旁的布皮儿。

「或许它根本就不是花娘口中的那条黄狗。」宴升抱胸看着远处正绕着树林四处溜达着撒尿的黄狗,心里笃定花娘说谎了。

然而萧鱼却突然道:「它肯定是。」

「谁会用一条只会四处撒尿的傻狗来取银子?」宴升已经不想看那条黄狗翘起一

条腿撒尿的样子了,实在是太猥琐了。

萧鱼指着不远处的黄狗说:「它可聪明着呢,你没发现它虽然四处撒尿,但是其实都是在围绕着那棵杨柳树划地盘。否是动物的领地意识很强,当它们看中一个地方后,它们就会在四周撒尿宣誓***。」

「警告其它动物,这是它的……」宴升讥讽的话还没说完,便见那条四处撒尿的黄狗再次回到树坑旁边,并叼起布皮儿快速慢悠悠朝来时的路走。

萧鱼戏虐地看了他一眼,推着轮椅跟上。

三人一路跟着黄狗来到了城西,黄狗拐过一条九曲回廊般的巷子后走进槐木坊尽头的一间棚户房内。因为前些时候连雨天,棚户房的屋顶漏了不少水,所以趁着这几日天气好,主人在门口支起的竹篙架子,上面搭六色的衣衫和被褥。

棚户房里传来一阵狗叫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言语不清的咒骂,不一会儿,黄狗夹着尾巴从棚户里出来,一溜烟窜进一旁杂乱的巷弄里。

宴升眼睛一亮,抬腿便要冲过去,刑律俭从后面拉了他一把:「再等等。」

过了大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天色已经彻底黑沉下来。掌灯前的一小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沉寂的槐木坊仿佛一只正潜藏在黑暗中候机而动的巨兽,阴沉、危险、且充满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萧鱼屏息凝神地盯着远处的棚户,昏暗中,一条岣嵝的人影快速地从棚户中钻了出来,朝着黄狗消失的那条巷弄走去。

是时候了!

她扭头朝宴升看了一眼,宴升矫健的身姿宛如猎豹般追着那条岣嵝的身影飞窜进巷弄。

漆黑的巷子里没有灯,萧鱼只能隐约看到刑律俭的轮廓,他微微挺直脊背,面朝着宴升消失的方向看去。四周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她微微后退两步靠在巷子右面冰冷的墙壁上,双手环胸看着对面的人:「你在担心么?」

刑律俭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轻敲着,好一会儿才道:「担心什么?」

「自然是担心这个人跑了。」萧鱼微微眯起眼,趁着夜色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猜测他此时此刻脸上是何种表情,担忧、愤怒、或者满是仇恨?

「没有。」

无穷的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满城灯火在一瞬间廖亮了整个槐树坊,来不及收回的视线被刑律俭瞬间捕捉到。

「碰!」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在这刹那炸开,萧鱼终于看清了刑律俭脸上的表情,没有担忧、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他只是极为平静地侧过头,仿佛深水般的眸子看向她,仿佛再问,你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了么?

萧鱼佯装若无其事地抚了抚袖摆,然后慌乱地朝着宴升消失的巷口看去。这时宴升已经单手拽着一个身材岣嵝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那条黄狗则耷拉着脑袋跟在他们身后,并时不时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宴升用力将男人丢在地上,一双搭在轮椅脚踏上的黑色长靴出现在面前,他慢悠悠抬起头,对上一双凌冽的眸子。

男人脸色幽地一白,似是认出了刑律俭:「是你?」

「你认识我?」刑律俭垂眸看着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他胡子紊乱地纠结在下巴上,眉眼耷拉着无甚神采,乱说话的时候,两颗门牙会向前凸起,一股烂咸鱼的臭味从他口中散发出来。

这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流浪汉,然而就这样一个人,他手里掐着掌握脉的东西。

男人伸手欲拉轮椅,刑律俭不做痕迹地操作轮椅向后退了些许,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失望地看向自己的手,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我自然认得你,刑家的二公子。」只是他没想到两人会在此时见面,厮一定是暴露了,否则刑律俭怎么会找到这里?

个该死的下三滥!男人一边在心中大骂一边试探地问刑律俭:「不知道刑公子找小人是什么事?」

微风吹拂着刑律俭的脸面,四周开始逐渐热闹起来,无数的棚户前挂起红灯,真正的鬼市才刚刚开始。没有人会在意这一刻巷弄里发生了什么,就像没有人在意不久前这条坊街才滚了地龙,有几个来不起躲藏的乞丐被倾倒的棚户压死。

衙门里的人也不会在意,下九流的地方死上个把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里多得是穷凶极恶之人。

刑律俭微微垂眸看着男人,他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宴升走过来一脚揣在男人腿弯上,男人刚抬起的身体再次匍匐在地。

男人挣扎着还想起来,宴升「呛」的一声抽出弯刀,用刀背将他彻底拍昏。

男人软绵绵倒在地上,一旁的黄狗发出一阵狂吠。

宴升仿佛早有准备一样,抬手从袖摆中掏出一只牛皮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只冷掉的包子。他一本正经地捻起包子朝远处丢去。

黄狗毫不犹豫地放弃主人朝包子追去,宴升抿唇发出一声冷笑,然后弯腰将地上的男人扛起:「去哪儿?」

刑律俭「轻咳」一声,看了眼远处的黄狗,蹙眉道:「包子里没毒吧!」

宴升冷冷看着不远处摇头晃脑吃包子的黄狗,冷道:「没有,付香居的牛肉包子,三文钱一个,这家伙赚到了。」

刑律俭点了点头:「走吧!」

宴升应了一声,先一步扛着男人飞速朝停在远处的马车跑去。

眼看入秋的夜里仍旧灼热难耐,浮躁的人群中里不断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路边摊贩的呦呵声,有镖局镖头的咒骂声,还有说过路人的窃窃私语声。

这是萧鱼第一次见到夜里的鬼市,喧闹,浮躁,仿佛孤立于这座繁华的都城,但又是这个都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宴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九转回廊般的巷弄间,唯有她推着轮椅上的刑律俭穿行在杂乱无章的长街上,偶尔与人擦肩而过时,仿佛还能闻到那人身上并没洗去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