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二天，许轻宁在季风的陪同下，去了医院。

在病房前两人并肩而立，她把手轻轻放在门把手上，沉默着却不开门，似乎内心还在挣扎着。

忽然听见里面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许轻宁不假思索地推开门，看见许敬费劲地伸出半个身子想去捡地上的碎片。

许轻宁皱着眉头冲过去蹲到地上，拨开许敬的手，季风则上前将许敬扶回到床上去。

许敬看见眼前的两人，愣住了，灰浊的眸子里升起雾气，颤抖着说：“小宁……你，你来了……”口齿不清，听得很模糊。

许轻宁面无表情，只是头微微点了点，许敬苍白的嘴唇想扯出微笑，可是不受控的肌肉让他的脸歪向一边，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许轻宁看着眼前这个一半身子僵直，一半脸失控的父亲，很难与记忆中像一座山一样的父亲联想在一起。

季风从床尾拿起病历看了一会，轻轻叹了一口气，却被许轻宁听见了，她转过头去，对上季风凝重的眼神，心中不安。

季风却笑着说：“我去找个新的杯子。”

许轻宁用眼神挽留季风，季风却朝她点点头，他想给个空间他们俩说话。

“季风……是个好孩子。”许敬歪着嘴说，“是我的错，小宁。”

看着许敬嘴边控制不住地流出口水，许轻宁拿起纸巾轻轻替他擦去，许敬猛地抓住她的手，老泪纵横，“小宁，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许轻宁看着他用力抓着自己的手，冷冷道：“我要怎么原谅？”

许敬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面色凝重的许轻宁，许轻宁倒吸一口气，竭力控制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说：“当年爷爷责怪妈妈生不出儿子时，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是你吧？爷爷怂恿你和妈妈离婚时，言听计从的是你吧？把我钢琴砸了不让我学音乐的人，是你吧？一个月都不回一次家的人，是你吧？购买劣质安全带文件上签名的人，是你吧？”

许轻宁甩开他的手，愤恨地吼：“你要我怎么原谅？你要我怎么原谅？”

许敬只是喃喃着“对不起”三个字。

看见许敬的模样，许轻宁忍不住蹲在地上哭着喊：“爸爸，你怎么能这样啊？”

在门口偷听的季风忍不住进来，将许轻宁扶起来，“宁，冷静点。”

许轻宁深呼吸着平复自己的心情，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床头柜上，说：“我每个月会往卡里打钱，你够花就花，不够花就自己想办法。”

“我是你的女儿，轮不到我来评判你，我如今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有你的一份功劳。”许轻宁望着床上潦倒的许敬，“爸爸，你该求得原谅的人不是我。”

“季风，我们走吧。”

在离开病房的最后一刻，许轻宁回头说了一句：“爸爸，谢谢你。”

谢谢你，在过去的人生里，曾经给过我真实的父爱；谢谢你，我才能是今天的我。

许敬把许轻宁留下的银行卡攥在手里，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他只能看着她渐行渐远。

季风问：“你原谅他了吗？”

“说原谅太难，恨我也做不到。我想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过不去的坎，解不开的绳结，恐怕在这件事上，我会纠结一辈子吧。”许轻宁靠在季风的肩上说，“还是要拜托你好好照顾他。”

“那你还会见他吗？”

“也许吧。”许轻宁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如果不是他把钢琴砸烂，不让我学音乐，我就不会放弃学习，逃课翻墙，就不会遇见你，如果不是他不常回家，我那晚就不会把你勾进我家，如果不是他做了这些事情，我就不会去英国，就不会领养夏朗，我就不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儿。”

许轻宁滔滔不绝地说，“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我很喜欢现在的我。”

“我也很喜欢现在的你，不论是过去的你，现在的你，还是未来的你，我都喜欢。”

“噢，denny说明天请我们吃饭。”

“如果你不提denny我就更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