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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春江水暖

朱嬷嬷会意,上前扶了温氏,顺手一搭脉,喜动于色:“恭喜老夫人,恭喜世子夫人,这是喜脉!”

捂着嘴的温氏睁大了眼,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欢喜的傻了。

宋老夫人喜笑颜开,双手合十对着大殿里的菩萨拜了拜:“菩萨保佑,菩萨显灵。”老人家信佛,这孩子是在菩萨面前诊出来的,只觉得这孩子福泽深厚。又联想到了出征的儿孙,觉得这是一大吉兆,儿孙定然能够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念完佛,再看温氏,宋老夫人眼神更和善温柔:“可见还年轻,竟是一点都不知道,以后就有经验了。”

一句话说的温氏红了脸,她轻轻摸上平坦腹部,想起远在河间的丈夫,心头忽然满满登登,不知被什么填满了。

宋嘉禾喜出望外,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瞧她这记性,她宝贝侄儿可不就是明年六月出生,算算就是这会儿有的啊。

“二嫂,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今天可走了山路,”宋嘉禾懊恼:“早知道我就不提来上香了。”

“我没事,哪有这么娇贵的。”温氏拿帕子按了按嘴角。

“头三个月还是要当心些。”宋老夫人含笑道:“现下你气色不好,赶紧去厢房歇一歇。”

知道是太婆婆一番体贴,温氏便点头应了。

“恭喜表弟妹。”庄氏笑容如常,捏着帕子的手却不受控制的用力。她进门八年了无音讯,可有人新婚里就怀上了,同人不同命啊!

温氏一惊,微微敛笑又不敢太刻意:“多谢太子妃。”

庄氏觉得脸上肌肉有些发僵,遂点了点头,继续离开。

燕婉紧跟而上。

出来后,燕婉握住庄氏有些发凉的手,柔声道:“大表嫂福泽深厚,定然能够心想事成。”

燕婉真心感念庄氏对她的恩德,从去年来京路上她无意之中害的魏歆瑶坠楼之后,柯皇后就不待见她起来,虽然不过分,但是下人都是人精,哪还看不出来。为此,她少不得受了一些委屈,亏得庄氏暗中帮她几把,才不至太过可怜。

她由衷盼着庄氏好,庄氏好,也意味着魏闳好,她和魏闻也就好。魏闳魏阙哪个更亲,她心知肚明,更不必提她对宋嘉禾有心结在,就更盼望魏闳好了。

庄氏苦笑一声:“表妹好意,我心领。”又温柔的理了理她的鬓发:“嫂子跟你说句体己话,趁这两年守孝,你好生调养身子,出了孝正可为咱们这一脉开枝散叶。”庄氏抿了抿唇:“将来也好抱一个给……”

庄氏突然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只是握了握燕婉的手。

被开枝散叶四个字弄得脸红心跳又加速的燕婉,再听庄氏之后的话,心跳如擂鼓,大表嫂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燕婉登时心乱如麻。

待庄氏一行人身影消失,宋老夫人悄无声息一叹,这也是个可怜人,被魏闳拖累了。

“先去厢房吧!”

诸人便先去厢房,稳妥起见,宋老夫人还请来寺中擅长歧黄之术的僧人,被告知安然无恙之后,才彻底放了心。

这一通折腾下来,庄氏脸色也恢复正常了:“祖母,我都好了,咱们这就去上香吧。”

宋老夫人恐她劳累,可想着这孩子托菩萨洪福,不去拜一拜,未免说不过去,再她脸色红润,便道:“若有不舒服,你可别强撑着。”

“祖母放心,我不会拿身子开玩笑的。”温氏忙道。

如此,一行人又打道前往大殿,上香,求签,求平安符。都是上上签,一众人心满意足的离开。

“宋六姑娘。”

正扶着宋老夫人胳膊说笑的宋嘉禾,循声抬眼便见三丈外立着一绝色佳人,可不正是好久不见的骊姬,一袭月白色留仙裙,飘然出尘,望之心醉。

宋老夫人眼底滑过一抹惊艳之色,倒是很多年没见过这般姿色的女子了。灵光一闪,宋老夫人想起孙女提起过的一人。

“骊姬姑娘也来烧香,好巧。”宋嘉禾微笑颔首。

皇觉寺身为皇家寺庙,部分殿宇也对平民开放。

是啊,可真巧,在她打算离开京城之际,又见到了她。

“不知六姑娘可方便,能否借一步说话。”骊姬缓声道,她声音清冷,如同玉珠落玉盘,宋嘉禾想恐是难有人会拒绝的。虽不知她想找自己说什么,可到底有过一面之缘,自己还蹭了她一顿饭。加上她和魏阙颇为熟悉的样子,前世两人的流言可是甚嚣尘上,魏阙还丁点都不解释。也是因此,外人才会信以为真。

宋嘉禾微笑一点头,好吧,她承认,找了那么多借口,她就是好奇,骊姬想找她说什么。

“祖母,我去去就来,你们先走。”

宋老夫人望一眼骊姬,果然是被暖暖错认为魏阙心上人的那个女子,她拍了拍宋嘉禾的手:“我和你二嫂在前头亭子里等你。”

宋嘉禾揉了揉鼻尖,知道祖母已经想起来了,想起之前那个大乌龙,颇为赧然,幸好她脸皮厚,马上就佯装无事点了点头。

宋老夫人深看一眼骊姬,带着温氏先行离开,特意多留了几个侍卫给宋嘉禾。

第139章

金秋时节,丹桂飘香,站在桂花树下,甜香从四面八方袭来。

宋嘉禾与骊姬面对面而立,一个方及笄年华,犹如枝头含苞欲绽的花蕾,清丽雅致,带着一抹青涩娇嫩。

另一个二十有三,正是女子容貌最盛的年纪,如鲜花怒放,美不胜收。

各有千秋,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远远看过来便是一幅画,醉人心脾。

“不知丽姬姑娘寻我有何事?”宋嘉禾含笑道,稍微带了些疏离。

骊姬岂会没有发现,她十一岁被卖入风月场合,学的便是察言观色之道,她的目光缓缓在宋嘉禾面上划过:“我今日便要离京了。”

宋嘉禾眨了眨眼。

骊姬脸上浮现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不想在这儿巧遇宋姑娘,一时情难自禁,冒犯了。”

宋嘉禾又眨了眨眼。总不可能只是来告诉她,她要走了,若如此,何必专门把她叫出来。宋嘉禾继续望着骊姬,等待她的下文。

“早就听闻靖王与姑娘喜事,”骊姬不禁看向旁边的桂花树,一阵清风拂过,浅黄色的小花随风飘落,落在尘土里。莫名的就想到了自己,生逢乱世,她们这些人便犹如这离了树的花,飘去何处,只能听天由命。

骊姬忍着心头萧瑟,对宋嘉禾款款一福:“今日遇上,便想向姑娘道一声喜,靖王与姑娘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乃是天生一对。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她若有此显赫出身,不,哪怕她只是平民女子,他是不是就不会拒绝她。

宋嘉禾微笑:“多谢。”

轻轻浅浅的酸涩,从心底弥漫开来,渐渐的顺着喉咙涌到唇齿间。鬼使神差一般,骊姬看着宋嘉禾的眼睛轻声道:“靖王话不密,却是难得热心人。当年若非靖王相助,我恐难赎身,这些年来,也多亏靖王庇佑,我才能独善其身。靖王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只能来世结草衔环报答。”

笑容微微淡了,宋嘉禾在骊姬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挑衅味道,她这话是想证明她与魏阙渊源流长,交情不比寻常吗?

宋嘉禾挑了挑眉,不管有意无意,当着一个女子的面,说对方未婚夫如何照顾她。她都觉得是不妥当的,若她心眼小一点儿,只怕心里要长刺儿。幸而她足够相信魏阙,也不是那等患得患失之人。

再看骊姬,不知怎么的再也找不到之前那种仙气飘渺的出尘感。大家都是红尘俗世人罢了。

“话不密?”宋嘉禾歪了歪头,像是纳闷,却没继续说下去,而是马上转到另一个话题上:“三表哥的确是个好心人,自幼就十分照顾我。”

宋嘉禾面颊微红,一脸的娇憨。

骊姬双手倏尔握紧,莫名的羞耻难堪填满了胸口。

“我家人还在等我,我先行一步。”宋嘉禾轻轻一点头。

“姑娘慢走,”骊姬垂下眼:“今日一别,他日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相遇,骊姬在此祝姑娘一生安康无忧 。”

这句话中带了几分真意,宋嘉禾压下刚刚升起的不悦,也道:“祝骊姬姑娘此去一路顺风。”

骊姬轻轻一笑,淡若烟火。

宋嘉禾也笑了下。

两相分开,宋嘉禾在凉亭里面找到了等候的宋老夫人与温氏。二人身后微风掠过池塘,掀起阵阵碧浪。

“让祖母二嫂久等了。”宋嘉禾笑道。

宋老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眼,笑容如初,便也不多问,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温氏有些好奇,方才那女子美得出奇,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一身出尘的气质。只听名字,‘骊姬’不像是寻常女子的名字。小姑子怎么会认识她?见宋嘉禾没有细说的打算,她也不追问。

祖孙三代若无其事的下山回府,信至岔路口,温氏辞别,往卫国公府去,还带走了朱嬷嬷。宋老夫人委实不放心她一个新媳妇,故而让朱嬷嬷前去照顾。

待只剩下祖孙俩,不消宋老夫人问,宋嘉禾主动招了。

她语气轻松:“骊姬要离京了,正巧遇上,便与我打一个招呼。”

“就这么简单?”

宋嘉禾笑:“那您还想怎么样?”

“她要去哪儿?”

宋嘉禾一愣,干笑:“我没问。”

宋老夫人失笑,忽尔轻轻一叹:“这倒也是个可怜人。”自从在孙女这里得知骊姬这个人之后,秉承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原则,宋老夫人打探了一番。

一些事打听起来并不难,如骊姬十三岁在豫州扬名,引得无数文人骚客为之倾倒。却在五年前突然消失,再次出现是在雍州。不过彼时她已得了自由身,吟诗作画,偶有佳作流出,美名更胜当年。

再打探下去,才发现她竟是昔年豫州大族张氏女,这世道,人命如草芥,纵是世家大族,稍有不慎,也会在朝夕之间覆灭,张氏便是亡于战火。

万人之上的世家贵女,一夕之间从云端跌下流落风尘,但凡心性弱一点都活不下去,她能活成这样,殊为不易。

宋嘉禾静默下来。

大军开拔之际,宋老夫人在承恩公府设宴为宋铭饯行。

因为一大早宋铭就要出门,故而践行宴结束得颇早,顺势,宋铭便歇在了承恩公府里头,省得来回折腾。

深秋的夜,已经有些冷了,苏清月缓缓的披上斗篷,眼角余光忍不住往边上瞄。

宋铭微垂着首,认真地听听宋老夫人训话。

清清冷冷的月光,为这个成熟稳重的男子镀上了一层浅浅光华,恍若天神。

苏清月收回目光,轻轻的抚过斗篷边缘,似乎这样能抚平自己紊乱的心。

曾经她离他那么近,差一点只差一点,哪怕为妾,她也心甘情愿。

可惜世事难料,她成了宋家义女,这个身份注定她不可能做宋铭的妾室,宋家丢不起这人。

时也命也!

散场之后,宋嘉禾提着早就准备好的三个包袱去找宋铭,乖巧道:“这是我为父亲和二哥准备的东西,就是一些手护膝手套,天越来越冷了。”

宋铭的目光意味深长的在三个包袱上划过。

宋嘉禾抓了抓脸,支吾了一下:“这个绿皮包袱是三表哥准备的,劳烦父亲帮我捎过去。”

说完,宋嘉禾的脸控制不住的有点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