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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春江水暖

宋嘉禾却不再看她,而是看向宋嘉卉:“正是她毫无原则的宠爱毁了你,在你犯错之后一味袒护,养的你是非不分,肆无忌惮,偏偏又没那个能力让你为所欲为,以至于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望着宋嘉卉眼底的怨恨,宋嘉禾扯了扯嘴角:“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呢。”也许十几二十年后宋嘉卉可能会明白吧。

宋嘉禾的话犹如一柄重锤,砸在林氏三魂六魄之上,林氏直愣着双眼,彷佛灵魂出窍,整个人只剩下一个躯壳跪在那儿。片刻后,她发出一声痛哭,这声音彷佛胸腔被劈裂一般。

林氏重重栽倒在地,失声痛哭,哭的浑身打颤。

宋嘉卉被林氏满是悲伤哀绝的哭声吓了一大跳,又见她只是哭再不为求情,眼见着宋老爷子在喊人。

宋嘉卉彻底慌了神,使劲推搡林氏,吓得眼泪成串成串往下掉:“娘,娘你别理宋嘉禾的话,我知道你最疼我,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娘你不能不管我啊,你快救救我,我不想出家,他们要是敢让我出家,我就去死,我就去死!”

“那你去死吧!”

宋嘉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体仿佛是木头做的,她一点一点抬头,看向面沉似水的宋铭。

“白绫,匕首,毒药,你想要哪一个,我给你准备!”宋铭神情平静的望着瞪大了眼的宋嘉卉:“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宋家女儿,我肯定让你风光大葬。”

“爹,爹,你怎么能这样!”宋嘉卉四肢冰凉,倏尔目眦欲裂,膝行上前:“宋嘉禾是你女儿,我就不是你女儿了吗?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就因为她长得好看,你就偏心她!”

面对宋嘉卉的控诉,宋铭只觉得悲哀,到现在她有心怪别人,她怎么就变的这般面目可憎了。

“卉儿!”哭的不能自己的林氏急赤白脸的喊了一声,不想她再惹怒宋铭。

宋嘉卉一把推开要阻止她的林氏,用力抹了一把眼泪,似乎要将自己压在心底的怨恨一吐为快:“要不是你们都偏心她,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明明是我先喜欢三表哥的,你们也都知道,却还让宋嘉禾嫁给三表哥,你们这样做把我置于何地,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让我情何以堪。”

所以还都是他们的错了,她没错,都是他们逼的!宋铭苦笑。

宋嘉禾看一眼满腹委屈的宋嘉卉,嘴角浮现一个嘲讽的弧度,又垂下眼。

宋嘉卉哭着道:“要不是你们把宋嘉禾嫁给三表哥,我怎么会铤而走险,是你们逼我的,你们都在逼我。”

话音刚落,宋嘉卉毫无预兆地斜扑向宋嘉禾,手里赫然捏着那枚宋铭之前扔在地上的银针。神情是扭曲的疯狂,宋嘉禾又没死,居然要她出家,反正都是出家,还不如杀了宋嘉禾。父亲只剩下她这一个女儿了,说不得还会手下留情些。

可惜,宋嘉卉偷偷摸摸捡起银针的动作,早就落在宋嘉禾眼里,再见她膝行到宋铭面前,停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宋嘉禾就有了防备,甚至还故意垂下眼露出破绽。

果然,宋嘉卉没有让她失望,宋嘉禾正想一脚踹过去解解恨。

不想一人动作更快,宋铭一把扣住宋嘉卉右肩,将她整个人掀起来摔了出去。

“啊!”重重摔在地上宋嘉卉发出刺痛鼓膜的尖叫,却不是疼痛而是因为恐惧,她手里捏着的银针不小心扎在自己左胳膊上。

宋嘉卉慌乱拔掉银针扔到地上,再一次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嘶哑尖利,就像是玉簪划过瓷器表面。

宋嘉卉觉得整个人开始喘不过气来,她使劲揪着胸襟想透气,却发现手用不上劲,毒药发作了?

她这反应弄得屋内人一惊,泥塑木雕一般的林氏肝胆俱颤:“卉儿!”

饶是宋老爷子都惊住了,那针怎么可能有毒!说什么拿毒针扎宋嘉卉那都是唬她的,就算要宋嘉卉死,他也不可能让宋铭亲自动手,这不是存心要儿子下辈子不得安宁么!

宋嘉禾亦是愕然,拿眼去看宋铭,一脸镇定,又挪到宋嘉卉脸上,方才一幅就要断气似的人好像又能喘气了。心念一转,瞬间啼笑皆非,怎么不把自己给吓死了。

用力喘了几口气,宋嘉卉也发现喘不上气是她惊恐之下产生的错觉,可是她一点都没有劫后重生的喜悦。这毒药是不会马上要人性命,要不然她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了宋嘉禾。

这是慢性毒药,没有解药的。一想自己会发热,然后备受折磨的在痛苦中死去,宋嘉卉哭的死去活来:“娘,我要死了,我不想死,我才十七岁,我还没嫁人,我不想死!”之前还掷地有声的喊着宁死也不出家,真要死了,才发现,出家算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什么都有机会。

“卉儿,卉儿!”林氏心魂俱裂,双眼都是血丝,哆嗦着嘴唇道:“老爷,这不是那根毒针是不是,不是的!”林氏缓缓摇着头,眼泪都不流了,仿若干涸。

“不是的,不是的,是不是?”她不相信丈夫真的想用毒针扎宋嘉卉,哪怕是吓一吓,她也觉得不可能,丈夫那么谨慎一个人,怎么可能呢!

林氏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自言自语:“肯定不是的。”

她正要转过头安慰宋嘉卉,就见宋铭轻轻的摇了摇头:“就是嘉卉那根针。”宋铭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底只剩下冰冷:“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林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宋嘉卉身上。

被砸到五脏六腑为之一痛宋嘉卉弹了弹,她半张嘴,眼睛瞪得极大,眼珠突出,差一点就要掉出来的模样。片刻后,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力气,推开身上的林氏,冲向宋嘉禾。

刚跨出去两步,就被婆子架住了,宋嘉卉拳打脚踢,豁出去了一般大吼大叫,“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不会落到这地步的,娘是我的,爹是我的,二哥也是我的。你为什么要跟我抢,你已经有那么多人的喜欢,你为什么要和我抢,你要是不跟我抢,我怎么会讨厌你。”

她想起小时候,宋嘉禾只要坐在那,就有的是人想抱抱她哄哄她,她都有那么多人喜欢了,可她还要对爹娘撒娇,要爹娘也围着她转,她怎么可以这么贪得无厌。

宋嘉卉眼球充血,状若疯癫:“我要杀了你,你怎么不去死。要是没有你,爹娘就会只疼我一个。外人也不会指指点点,说什么一母同胞的姐妹,为什么一个美若天仙,一个貌若无盐。我怎么会连门都不敢出。

十年前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就该被卖掉的,你不是仗着自己好看喜欢勾引人嘛。你怎么不去青楼去当花魁,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有大把大把男人想睡你。”

宋铭抬手一个巴掌打断宋嘉卉的污言秽语,他脸色铁青,目光如剑:“你说的是人话嘛!”

宋嘉卉被打的偏过头,半边脸瞬间肿的老高,她舔了舔牙床,吐出半颗牙齿。

“你打我,你为了宋嘉禾又打我,你偏心,你偏心!”宋嘉卉开始歇斯底,愤怒的瞪着宋铭,甚至抬脚要踢他。她都要死了,她为什么还要忍:“你明知道我喜欢三表哥,可你就是不成全你,你不帮我,不帮我就算了,你还去帮宋嘉禾。我才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你应该帮我的。我恨你!”

宋铭指着发了疯一般的宋嘉卉,手指开始颤抖,渐渐蔓延到全身,这个在千军万马面前都不曾退缩过的男人,竟然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宋嘉禾抢步过去扶住宋铭。

见宋嘉禾过来,宋嘉卉更加激动,挥手蹬腿的冲过来,两个婆子都有点抓不住的样子。

宋嘉禾皱了皱眉头,她这是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不管不顾只图自己痛快的闹,不过宋嘉禾有点怀疑那针上真的有毒吗?

“你个贱人,就该被卖到青楼里去,千人骑万人跨。”宋嘉卉恶意满满的盯着宋嘉禾。

“闭嘴!”宋老爷子都听不下去了:“给我堵上她的嘴!”

宋嘉禾道:“等一下。”

抓着一条帕子要塞婆子动作过一顿,纳闷的望着宋嘉禾。二姑娘这张嘴委实臭不可闻,就是她们这些婆子都听不下去了,也不知她一个大家闺秀哪里学来的污言秽语。

“当年我走丢是你搞的鬼,是不是?”宋嘉禾目不转睛的看着宋嘉卉。被魏阙救回来的记忆,她已经想起来,可关于自己是怎么走丢的,宋嘉禾一直想不起来。

她小时候的确顽劣,贪玩跑出去也是有可能的,遂一直也没深想,毕竟那时候宋嘉卉也不过七岁,而自己才五岁,能有多大仇怨多狠毒。

若不是宋嘉卉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那种遗憾满的几乎都要溢出来,甚至盖过了没有毒死她的遗憾。宋嘉禾都不会生此种联想,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宋嘉卉冷冷的盯着宋嘉禾,神情中的怨毒几乎刻骨,一字一顿道:“谁让你蠢,那么好骗!”

抓着宋嘉卉的两个婆子顿时骇然,那会儿二姑娘才多大,霎时骨寒毛立。

这一分神,便被宋嘉卉挣脱出来,宋嘉卉冲向宋嘉禾,那架势似乎扑过去咬死宋嘉禾。

宋嘉禾不退反上前一步,一掌擒住宋嘉卉的手腕,身体前倾,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反摔在地。

咚一声,天旋地转间,宋嘉卉已经仰躺在地上,疼得她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她忍不住痛苦呻吟。

剧痛之中宋嘉卉察觉到右臂被人抓住,睁开眼就见宋嘉禾冷冷看着她,一张俏脸布满寒冰,宋嘉卉没来由打了哆嗦:“你要干嘛?”

宋嘉禾用力一折‘咯啦’,那条手臂就一个扭曲的姿势掉在宋嘉卉身上:“这只手,报的是五岁那年你骗我的仇。”

“啊!”宋嘉卉疼得整个人都抽搐了一声,冷汗如瀑,刚想破口大骂就觉左手也被抓住,宋嘉卉吓得心脏差点骤停,死命挽回抽手,不断用脚踢。被宋嘉禾两脚狠踹,再也提不起来。

宋嘉卉怕了,声嘶力竭的尖叫:“爹,救我,娘,娘,爹,祖父,救我,宋嘉禾要杀了我!”

宋老爷子垂下眼,视若无睹。

宋铭握了握拳头,握紧又放开,放开又握紧,最后别过眼。

在宋嘉卉惊恐欲绝的目光中,宋嘉禾弯了弯嘴角,笑容清浅甚至是赏心悦目,落在宋嘉卉眼里却仿若寻仇的艳鬼。

“不要,六妹,我求你,不要,我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痛不欲生的宋嘉卉哆哆嗦嗦的求饶,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太疼了,她宁愿去死也不要受这种折磨。

挑选好角度的宋嘉禾不疾不徐道:“这只手,报的是今晚的仇。”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咔啦”脆响。

宋嘉卉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嚎声,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却又因为剧痛而无法晕过去,只能生受这锥心刺骨的断臂之痛。

宋嘉禾拍了拍手,徐徐蹲下身,淡淡的望着冷汗淋漓的宋嘉卉,凑近了她耳畔,低声道:“我有个猜测想和你分享下,我怀疑那根针其实没毒!”

第124章

宋嘉禾语调轻飘飘,却在宋嘉卉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死死盯着宋嘉禾,眼角几乎要龇开渗出血。

宋嘉卉心悸如雷,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宋嘉禾骗她,父亲都说那针就是她的那一枚。可马上她又信了,因为她想信,她不想死,忽尔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之前她觉得自己反正要死了,所以才会破罐子破摔将积压在心里的怨恨一泄而出,她随心所欲的咒骂宋嘉禾,骂出了她只敢在心里偶尔想一想的话,就连深埋在心里那件往事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她甚至还对父亲说了恨。

宋嘉卉开始发抖,越抖越厉害,她顾不得浑身剧痛,像一条毛毛虫一般翻过身,以头触地:“爹,我错了,我在胡说八道,我都是胡言乱语,我脂油蒙了心,您别跟我计较。”她怕宋铭恼羞成怒把她在庙里关一辈子。

宋铭神色平静,望着宋嘉卉的目光近乎悲悯,那针是他随手拿来吓唬宋嘉卉的。他怎么下得去手亲手毒杀自己的女儿,甚至连这种风险都不敢冒,万一不慎伤到人,追悔莫及。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宋嘉卉竟然会捡起来,还会声东击西,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再一次试图谋害宋嘉禾。

不杀了她妹妹,她是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那一瞬间,宋铭想了很多,前一刻她还在痛哭流涕着认错,后一刻就能盘算着趁机杀人。

宋铭忍不住要想,有没有一种可能,青灯古佛没能化解她的戾气,反而助长了她的仇恨,她会不会无所不用极其的去谋害宋嘉禾。

这个可能性并不小,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一次又一次的惩罚使得宋嘉卉的行为越来越过分,甚至都想杀人了。

他派了人监视她,可还是被钻了空子。宋铭不敢保证日后不会出现第二个空子,届时,如果宋嘉禾遇害,他一生难安。这孩子已经够委屈了,被害了一次又一次,她还好好的站在那儿,不是宋嘉卉手下留情,是她自己足够小心。

各种念头在宋铭脑海中翻腾拉锯,恰在此时,林氏向他求证。

宋铭顺势承认,因为他真的生出了杀心,在宋嘉卉第一次害宋嘉禾时,他只想送她进家庙了此残生。可在宋嘉卉第二次动手之后,宋铭开始犹豫,都要进家庙了,还要动手,可见她根本就不怕家庙。

他在犹豫要不要顺水推舟就这么让宋嘉卉‘病故’,一切都是她自食恶果,怨不得人。只不过,犹豫终究还只是犹豫,虎毒不食子,宋铭到底下不了决心。

结果,自以为时日无多的宋嘉卉帮他下定了决心,从小就根植在心里的仇恨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七岁的宋嘉卉就会故意把妹宋嘉禾弄丢,这么多年来他们愣是没在她身上发现一丁点愧疚和补偿的苗头,她反而希望妹妹就此沦落到最不堪的地步,生不如死。

长大后,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甚至谋杀宋嘉禾。这样浓烈的仇恨,让宋铭都为之心惊肉跳。

宋嘉卉经不住宋铭这样的目光,明明很平淡,却带着让她喘不上气来的压力,宋嘉卉磕的更用力,要不是双手骨折,她都想自打耳光,只求宋铭从轻发落。

悔恨排山倒海的袭来,宋嘉卉不禁害怕的大哭起来,她不该冲动的,爹怎么可能忍心杀她,她似乎把局面弄得更加糟糕了。

宋铭缓缓开口:“那针有没有毒,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宋嘉卉如遭雷劈,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号。死亡可怕,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忽然发现生机,却又在转瞬之间再一次被绝了生路。

“你骗我!”宋嘉卉朝着怒吼宋嘉禾,眼球暴突充血,状若厉鬼。

宋嘉禾心里一突,却不是因为宋嘉卉,而是宋铭的反应。她是真的觉得那针没毒,告诉宋嘉卉自然不是好心,反正她最后还是死不了,那就让她悔青肠子吧!

可依着父亲的意思,那针是有毒的,可能吗?

宋嘉禾捏了捏指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了,以至于她双眼微微睁大,不敢置信的望着宋铭。

“带她下去。”宋铭挥了挥手,声音疲惫的仿若老人。

宋嘉卉喊叫嘶吼,这回两个婆子心里有数,不消吩咐,直接团了帕子堵住她的嘴,架着她快速离开。

宋铭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林氏,倒是有点庆幸,她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