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508 章(1 / 1)

作品:《闺中记

金銮殿内, 龙椅之上。

隐忍低婉的声响中, “嗤啦”一声, 便是裂帛之音。

今日云鬟所穿的是一件儿晴蓝色妆花缎的领袍, 并不是她自有之物, 而是赵世赏赐, 叫她节下穿的, 却仍是一件儿男装。

这也算是云鬟第一件儿至为奢侈的衣物,织花绵密精细,又且是御用贡品, 名贵非常。

云鬟本不欲穿,但毕竟是赵世的意思,且灵雨也甚是喜欢, 才百般撺掇云鬟穿了, 还曾喃喃自语,说穿这衣裳最怕勾碰等, 要格外小心……免得毁损。

如今却陡然轻易毁在他的手底。

然而这却只是开始, 赵黼的手指如刀, 轻轻一划, 就如切豆腐般, 将那层层叠叠的裹着给破开。

就如同划破重重地蚕茧,眼前的, 是他垂涎亘古,绝世奇珍。

那经年累月、深敛秘藏的宝物, 陡然现世。

似玉白腻, 如雪晶莹,又因主人惶恐不安而颤巍巍、怯生生地,看着可怜可爱。

乍然曝露眼前,毕竟这殿内冷极,那如雪色里的梅红,慢慢地便又有些挺立起来。

赵黼的眼已半是通红,不由分说俯身,一手相擭,一边儿吮住。

另一只手也并不闲着,忙着探幽寻胜,让人防不胜防,动魄惊心。

他的手指颀长,指腹又粗,贴着极轻薄的丝质,滑动中,勾动那极纤细的蚕丝,“嗤啦啦”,发出令人战栗的些微声响。

这般上下交攻,叫人如何承受。

赵黼也听见自己越发粗重的喘/息。

心头仍有一团儿火气,鼓鼓噪噪,涌动难压,先前嚼吞了几口冷雪,那冰冰凉的雪水从喉头滑入,却竟也未曾熄灭得。

他张开口,仿佛仍能吸入那带着烟尘飞灰的灼烈火气。

云鬟沉溺回忆,所能感觉到的那股冷冽干涸,于赵黼来说,又何尝不是同样。

且他比云鬟更加“身临其境”。

因他经历的是真中之真。

原来先前,赵黼跟静王赵穆于廊下相对而立,被赵黼一句“你要谋反”,静王道:“那你呢,今夜来至宫中,又是为何?”

赵黼道:“若不是你们步步紧逼,你当我喜欢回来?”

静王道:“原来黼儿也是身不由己。”

赵黼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道:“不要把我跟你相比,我并没有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静王笑了两声:是,向来笑里藏刀表里不一的,是他。

此刻,跟随静王的贴身侍卫急急走来,原本以为他在同禁军说话,又加天黑雪乱看不清,便未曾在意。

不料来至跟前儿,见静王脸色不对,便也随着看过去,楞眼看时,却似是个桀骜不群的禁军。

待看清脸色,瞬间惊心动魄。

就仿佛本以为一只猫儿在前,谁知却竟是头老虎,吓得踉跄倒退,齐齐戒备。

赵黼见是这般阵势,却只冷笑。

静王看一眼赵黼,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正欲言又止,身后东阁之中传出惊呼之声。

静王眼珠微微一动,即刻转身往回,赵黼见他走的甚急,心头转念,当即身形一掠,先一步来至殿门处。

却见东阁大殿内,先跃入眼中的,便是地上横着的两具尸首。

因两边儿朝臣都去,显得空空荡荡,正中上位,是王治扶着赵世,后者面如金纸,口中血出,摇摇欲坠,似命悬一线。

几个宫女太监瑟缩蹲在他们背后,不敢稍动。

在他们的前方,是十几个带刀“侍卫”,虎视眈眈,正欲动手般。

赵黼乍然见了这样一幕,身形晃动,闪电般掠了过去。

那些拦在跟前儿的侍卫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他陡然冲来,头前数人当即遭殃,难敌这般万钧雷霆,往旁边撞跌开去。

赵黼径直掠到赵世身前,揪着他肩头道:“皇爷……”

一声还未叫完,赵黼看着眼前皇帝的脸,对上那双阴鸷的眸子,眼前仿佛有那夜秋风秋雨,电闪雷鸣……无数惨烈不堪的记忆。

蓦地反应过来。

当即死死地咬住唇,手上一松。

赵黼回头暗呸了声,起身,反而后退出去。

这会儿静王跟外间赶来的禁军也进了殿门。

正好儿眼见这一幕,静王便示意众人按兵不动。

此刻,赵世虽仍咳嗽,看着赵黼之时,眼中却泛出了几分奇异的光亮。

赵黼深恶痛绝,便冷道:“皇帝这又是在做什么?怎么反像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似的,原来这天底下能威胁到陛下性命的人,可真多的很。不知这又是哪一路的英雄豪杰?”

他所指的,自是眼前那十数名御卫打扮之人。

那些人因见赵黼出现,早就面无人色,哪里还敢回答,想要冲杀出去,殿门口又来了人。

赵黼同皇帝对峙之时,那谋叛者中,领头一名小统领便踏前几步,看着静王道:“殿下,你是什么意思?”

静王负手不语。

这人拧眉:“殿下莫非是想出尔反尔么?”

赵穆神情如常,淡淡道:“本王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人道:“你明明……”目光逡巡,却又急忙刹住。

赵黼早就留意,看的稀奇,慢条斯理道:“你们果然是联合静王殿下来造反的么?可是要杀了皇帝?那怎么还不动手?”

这些人均都惊悚且愣怔住了,彼此相看,不敢相信他说的什么。只当是玩笑。

连王治静王等也都呆若木鸡。

不料赵黼看一眼赵世,竟道:“要动手则快些,不要磨磨蹭蹭的,这般糟老头子,手指头也能戳死,速速结果了他,倒是省了我的力气。”

静王忍不住道:“黼儿,不可冲撞圣上。”

“你不用装的这样忠心耿耿的,”赵黼不理,转头看向赵世:“皇帝可知道,静王殿下实则也对你怀着怨怼之心?”

皇帝苦笑,却仍是看着他,并不回答。

赵黼啧啧了两声,道:“你这人倒是极有能耐,生得儿子,走的走,死……”就此打住,道:“各怀心思的各怀心思。且你连自己的女人也要害,儿子们也要害,最后到底弄得众叛亲离,只一个孤家寡人,你心里大概是极得意的?”

王治忍不住道:“殿下,且息怒,其实自从殿下走后,圣上他无时无刻不……”

赵世轻轻哼了声,王治便停了。

赵世道:“过去之事,朕所做未必全对,不过……有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朕知道,纵然时光倒转,只怕还是会做出相同抉择。”

赵黼道:“何必说的这样冠冕堂皇,不过是冥顽不灵罢了。”

赵世笑道:“冥顽不灵,倒也有趣。”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你好端端回来,朕心里就踏实了。你……这次回来是想怎么样?”

赵黼道:“没想怎么样,就是抢个东西耍耍。”

赵世一笑:“什么东西?”

赵黼抬手指着他,道:“你的皇位。”

赵世不以为忤,反越发大笑,却又因呼吸不稳,咳嗽更甚。

王治忙给皇帝捶背,又掏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边血渍。

只听静王出声道:“黼儿,既然回来了,万事好商议,何必先口没遮拦起来。”

赵黼揶揄道:“王爷自身难保,还要一腔好心地为敌人着想,此等人品着实让人敬仰。”

静王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就如同方才嘲讽赵世一样,无声一笑,默然垂首。

眼见赵黼敌友难分,皇帝咳血,静王在门边儿,那些谋叛侍卫心意已决,便悄然往门口退来。

赵黼也不理会,只说道:“喂,做什么这样着急?皇帝在这里呢,你们好歹动了手再去不迟。”

赵世虽有些咳嗽的天昏地暗,闻听这话,仍是忍不住勾起唇角,又咳又笑。

那些谋叛者深知赵黼手段,见他不动手不靠前,已经算意外之喜。

却因见静王带禁军横在门口,似有拦阻之意,那领头一人沉声道:“王爷,咱们说好了的。”

静王道:“是么?那当真抱歉。”

赵穆往旁边退开一步,这人以为他是有意相让,才要带人出门,谁知赵穆身后两道人影闪出,悄然出手。

间不容发,已剪除了两名党羽,剩下众人大惊,才纷纷动起手来。

赵黼正在打量现场,却听赵世道:“黼儿。”

赵黼站着未动,只眼角余光瞥了皇帝一眼。

赵世又道:“黼儿,你走过来些。”

赵黼道:“怎么,还想要什么法儿来害我?”

赵世叹了声,勉强止住咳:“你方才说,要取我的皇位,是当真么?”

赵黼嗤之以鼻,并不搭理他。

赵世道:“那你要怎么来取?杀了朕?或者杀了静王?”

赵黼眼神一冷,慢慢道:“那又如何?你曾经教过,为了江山社稷,就算是亲骨肉也照杀不误,既然当老子的可以肆意杀孙子,儿子,那当儿子孙子的,想必也同样可以杀老子。”

赵世眼神有些愣怔,片刻竟点头:“你说的对。”

赵黼深锁眉头,不由又瞥了一眼。

而此刻,底下的相杀已经将至尾声,谋叛者或被杀或受伤,困了四五人,静王亲自吩咐暂且收押。

那为首的禁军小统领,因受了伤,被五花大绑,临去前却对静王道:“王爷甚高的心计,只不过,你大概不知道,我们爷,也安排了后招,正是为提防王爷反水。”

静王沉默,这人笑道:“等收到大礼的时候,王爷只怕会后悔莫及的。”

静王原本心如止水,听了这句,心头却有些窜跳之意。

问此人如何,他却并不答,只是长笑着被推出门去。

静王勉强回神,看看在上的那两人……正欲说话,便听赵世道:“闹了这许久,终于耳根清净了。”

又道:“静王还有事要做,且退。黼儿留下。朕有话说。”

静王早有所料,垂眸道:“是,儿臣暂且告退。”便退出殿门。

他虽然有事,却并不立即离开。

于东阁门口略略一站,殿内的灯火光映了出来,地上他的影子也朦胧浅淡。

顷刻,却见有一人急急而来,近身低低说了几句。

静王闻听色变,本想回殿内说一声,转念间却又打住,只随着来人,竟是片刻不停地飞奔而去。

飞雪飘零,暗影憧憧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叫声音。

越往后宫去,越是声音乱响,似飞雪扑面般冲入耳中。

雅韵殿里火光摇曳,时不时地有许多太监宫女从内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正似群蚁溃散般四处奔逃,见静王来到,避让不及,忙都匆匆跪地。

静王环顾四周,并不见沈舒窈跟世子,急问道:“王妃呢?”

众人面面厮觑,不敢吱声。

静王莫名地有些心慌:“快说,王妃何在!”

才有个宫女战战兢兢道:“先前奴婢从看见王妃跟淑妃娘娘一块儿说话,世子也在身边儿,后来奴婢走开,就不知道了。”

有一阵狂风掠过,掀起雪花飞扬,同时也将殿内的火光激荡而起。

里头“咣当”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跌在地上,火势越发猛烈。

静王定了定神,对身边儿侍卫以及这些宫人们吩咐道:“速速去寻王妃跟世子,务必要好端端地找到,否则的话,你们一个也逃不脱。”

在他厉声呵斥之下,众侍从才不敢乱跑,只在殿外高声疾呼,或者去偏殿找寻,却并没有一个敢进内相寻的。

原来这门首处的火最大,火借风势,几乎如同从梁木上喷出来般急促,先前有几个宫女逃的慢些,有的被封在里头,勉强冲出来的几个,却也是衣裳头发都被烧灼的不像样儿。

所以这会子谁敢入内,除非送死。

静王的近身几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两人把心一横,扭身极快地纵入殿内。

但很快,便听到数声惨叫,不似人声,很快却又杳然无声。

外头等候的众人闻听如此,越发胆寒,更没有敢入内的人了。

赵穆睁大双眸看着眼前火焚的殿阁,双眼中满是烁烁的火光,他握紧双拳,往前冲去,却又被侍卫们及时拦住:“王爷使不得!”

赵穆叫道:“放手!我命你们放手!”

如今火势熊熊,他们站的数丈开外,却仍觉着风卷着火吹到脸上,燎的生疼,还要入内,便如自戕一般无二了。

因此侍卫们拼死也不肯放手。

赵穆力挣出来,踢开一个侍卫,便冲前了几步,却又被那火扑着面,眼睛都无法睁开。

这一顿瞬间,侍卫们又冲上来拉着他后退,赵穆满心绝望,大声叫道:“宏睿!王妃!”厉声高叫,声音嘶哑,却自无响应。

这会儿前去周遭找寻沈王妃跟世子的宫人也纷纷回来禀告,都说并没找到。

如此一来,只怕十有八/九仍是在这殿内,好像是为了验证赵穆的担心,殿内蓦地响起小孩子凄惨的哭叫声。

赵穆一震:“宏睿……”声音凄厉,似伤似痛。

正在这生死瞬间,有一道影子从后似风如雷,刷地掠过,带起一阵冷风。

赵穆尚未回神的时候,那人已消失在茫茫烈烈地火海之中了。

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何人,心底却先知道了答案。

耳畔却听得侍卫喃喃道:“是、是……皇太孙殿下!”声音又惊又喜,又似百般感慨。

风雪中,赵穆拼命睁大双眼,极大颗的泪珠从通红的眼睛里一晃而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