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363 章(1 / 1)

作品:《闺中记

因此董锥竟舍弃了在宿州的产业, 苦心孤诣, 重入军伍。

他生性机敏, 一心复仇, 用了几年打听到邓雄下落跟处境, 同时终于如愿进了刑部, 找到了绝佳的报复机会。

——他便是要在邓雄命运转折的那一场“戏”里, 再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让他去见死去的桐花儿。

剩下种种,便是如赵黼, 云鬟,清辉三人所推的了。

所以,当时赵黼说董锥只是为了一雪当日战败了的耻辱, 董锥的表情才流露出一股不屑之意, 而清辉早看了出来。

所以云鬟才对赵黼说他的那个“奸近杀”的推论,竟有些歪打正着了, 可不正是因为男女之事引发的?

因在堂上, 清辉以石主事跟王令史之间的纠葛点拨董锥, 董锥兀自不信。

后来, 是崔承回忆邓雄酒后之言。

董锥听到崔承转述、邓雄那些“成全”等话, 别人虽莫名其妙,他如何不知?

这一惊, 却比当日邓雄站在他跟前儿,对他说要抛弃桐花儿时候, 更且惊心彻骨。

原来那天, 因他们的计策成功,邓雄跟董锥都喝醉了。

董锥一则替他们两人欢喜,一则替自己愁闷,满怀无法释去,必然是借着酒醉吐露出几句真言,让邓雄知道了他的心意。

邓雄原本是个直性子,喜欢桐花儿便是喜欢,接受董锥的好意便也接受。然而对他来说,得了董锥所爱,又蒙他相助才得升职,这样两全齐美,董锥却一无所有、只苦闷无地而已。

董锥既然能为他做到这样,他又如何能自私如此,如何不能为他舍弃?

所以邓雄才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话,想要成全他的心意。

可当时董锥还觉着这句甚是可笑:邓雄连他都要撇下,如何还说什么兄弟如手足?

一旦宽了念头,想起的便多了。

董锥又想起,邓雄曾提起他曾梦想在镇上久居之事,而后来,他在镇上置买房子的时候,可巧有个最廉价不过的房子落在手里,人人提起都觉着不可思议,说他“时运极高”,似白捡了一座好房子。

可是这世间哪里会有什么“白捡”的好事,只怕是邓雄事先早安排好了的。

白清辉曾说过,——他们既然相识相知,又怎会不知对方的脾性,可是董锥一心陷入妒恨火焰中,竟是九死未悔。

所以董锥想通了所有后,恨不得即刻投于泉下,正赵黼提出要重演当日情形,那时候,董锥已经存了死志。

他借着去换衣裳的当儿,求请两名侍卫赐了纸笔,飞快地写了前情。

这封绝笔供状的最后一行,是董锥写道:“又,因怕石主事泄露昔年之情,所以串通同党刺杀主事,又怕崔承察觉端倪,便叫人诱他进军机阁,一切种种皆是董某无知心窄所致,如今亦唯有一死谢罪,同他人无干。”

清辉是个最谨慎的人,从头看到尾,却见这一行字是挤在纸的最下面,字也都极小,像是写完了之后才又想起来,故而匆匆补上的。

清辉目光一顿之间,便想起在堂上的时候,他们说起董锥伙同党羽行事,董锥当时的反应。

——那时候董锥乍闻之下的反应,明明像是个不知情的。

当着两位王爷跟兵部侍郎的面儿,清辉一声不响,只看向云鬟。

却见云鬟徐徐松了口气,自然是因知道崔承无碍才宽了心。

清辉见状,便紧闭双唇。

今日之事,因有这许多要人在场,除了恒王仍是阴晴不定,静王赵穆跟徐侍郎都了然此情,当下赵黼命人将董锥尸首抬下,又叫军司将三件案子彼此相连,种种情由一一写明。

恒王早先出衙门而去,静王赵穆见状,便悄悄地催赵黼道:“不可怠慢,叫人快些行事,写好了案词,立刻送进宫内去,最好你亲自进宫禀奏,须知恒王这一去,难保进宫说些什么……”

赵黼便叫人马不停蹄去料理,又命把崔承从牢房之中放了出来。

那徐侍郎便也先回兵部,想兵部尚书禀明此事去了。

静王见此地事情料理的差不多,便又对清辉跟云鬟道:“这一次,多蒙有两位相佐世子,才得如此神速破案。”

两人各自称不敢,只说乃是分内罢了。

赵黼正吩咐人去行事,百忙中回头问道:“是了,四叔怎么会这样及时地带着兵部侍郎过来?”

静王笑了笑,道:“我本来就是要过来的,至于徐侍郎,却是别人叫他来的,其实跟我不相干。”

赵黼问:“谁让他来的?”

静王不回答,眼中带三分笑,轻轻瞥向白清辉跟云鬟。

赵黼见他如此情态,心中即刻猜到了。

清辉却也猜到了,只云鬟因一心等待崔承,心不在焉,故而并没多想。

正崔侯爷前来探听消息,听闻崔承无碍了,竟有些喜极而泣。云鬟却只谨慎克制,心里宽慰欢喜,眼底有光。

赵黼因督促人整理案档,又立刻要亲自进宫向皇帝禀奏,竟不得闲。

清辉便对云鬟道:“咱们且先去吧。”

赵黼道:“等我忙完了再去找你们。”眼睛却看着云鬟,见她仍端庄地拱手行礼,便低低笑啐了声。

崔侯爷相谢了赵黼,带着崔承也来至门口,正遇到两人,便寒暄了几句。

崔承因听说董锥死了,不知缘故,不免又问了几句。

清辉略解释了来龙去脉,崔承听得这般内情,原本那对董锥切齿痛恨欲要拍手称快的心,竟转作一片漠凉,似有冰渣掺和其中涌动,甚是难受。

正欲分别,却见有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却并不敢靠近镇抚司,只远远地停下了,车上跳下一个人来。

云鬟抬头看见,便对崔印道:“侯爷,既然已经风平浪静,我即刻回刑部回禀尚书大人了。”

崔印道:“实在……承情的很,改日再设宴致谢。”

崔承眼睛看着云鬟,他终究转危为安,一时有些不舍之意。

这会儿那人正走了过来,起初眼睛还在崔承跟崔印身上乱晃,又惊又疑似的神情,不期然看见云鬟,便怔了一怔。

清辉早看见了,便也不动声色地对云鬟道:“我也要回大理寺,和你同去。”

云鬟答应,两人便仍上了镇抚司的马车。

崔承起初为董锥之事惊动,又复一心留意看着云鬟,竟未发现背后那人渐渐走近。

直到目送云鬟两人去了,才听道:“父亲!承弟……已经无碍了么?”

父子两人回头,却见身后站着的,正是崔钰。

崔承皱眉看着,崔印却淡淡问道:“你如何来了?”

崔钰试探问道:“我因担心承弟,所以想要来打听打听消息……果然是无事了么?”

崔印道:“是,已经查明白了。且回府再说就是了。”

崔印先前是飞马来的,当下便一块儿上了崔钰的马车。

车辆行了片刻,崔钰忽地问道:“先前……在门口上跟父亲说话的两位大人,一个像是大理寺的白公子,另一位……瞧着有些眼熟?不知是谁人?”

崔承眉头深锁,有些不悦地看他。

崔印淡淡道:“那位,正是刑部的谢主事,这次承儿的案子,多亏了晏王世子,白少丞跟谢主事三人之力。”

崔钰“啊”了声,道:“原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谢大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只是不知怎地,觉着有些眼熟,明明是没见过的。”

崔钰问着,目光又打量崔承。

崔承不耐烦道:“哥哥能不能消停些,我在牢房里挨冷挨饿,那里又冷的地窖般,几乎几夜没有合眼,你且让我安生片刻。”

崔钰才忙道:“是是是,承弟说的对,是我疏忽了。”这才掩口不语。

且不提崔家父子自回侯府,只说云鬟跟清辉两人上车而回,清辉心中原本想的是董锥跟邓雄两人的纠葛,可因见了崔钰,不知怎地心里竟有些不自在。

只是云鬟不曾开口说及,清辉思忖片刻,才道:“往后行事,要越发留意了。”

云鬟竟道:“嗯,我知道。”

清辉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云鬟道:“你是说……方才见过钰儿的事……”

清辉一笑:“你既然自有警觉,就不必我多言了。”

两人目光相对,各自了然释怀。

只听得车行辘辘,清辉不觉又想董锥之案,便道:“董锥跟邓雄原本兄弟情深,两人对桐花儿姑娘的情意,也算是极真的,只是因为一点误会,竟弄得不死不休……且不知世间还有多少误会不解之处,弄得有情翻做仇人,甚至闹得如今这个下场,岂不叫人可惜可叹?”

云鬟心中一动,默然片刻,道:“这邓校尉也叫人不解,既然对桐花儿情深,怎地轻易就抛却了?虽然是世间安有双全法,也不至于用这样令人切齿痛恨的法子……董锥变得如今这样,虽有几分是性情使然,因起,却是邓校尉的‘无情’。”

清辉道:“邓雄那人,天生性直,是个很钻牛角的,一旦认定了,便不肯回头,其实两人虽是一水一火,却也都是自有一股执拗,怪不得他们昔日那般气息相投,最后又是这般惨烈收场。其实上天本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两人重逢京中,若肯将昔日的情形说个明白,这死结未必不会解开,可偏偏两个人竟都隐瞒不提……”

清辉轻声一叹,殊不知云鬟听着他的话,胸口忍不住砰然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