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262 章(1 / 1)

作品:《闺中记

且说赵黼挟怒来寻云鬟, 不料才推门而入, 鼻端便嗅到一股似麝非麝, 似香非香的气息。

赵黼定了定神, 往内紧走两步, 听得屏风后隐隐有些水花响动, 他心头一动, 转过去看了眼.

谁知一看之下,双眼蓦地便直了,一颗心也怦怦地跳乱不休。

正呆呆看着, 忽地觉着嘴上热热地一片,赵黼抬手抹了一抹,手上却湿嗒嗒地, 低头看时, 却见竟是一手的血。

原来先前,只因渐渐夜深, 赵黼迟迟未归, 晏王那边儿自派人去问究竟。

半晌那人回来, 只道是镇抚司内有些事务一时未曾理完, 只怕晚上不得回来了, 让晏王不必担忧,也不用等, 早早地歇息就是了。

灵雨得了消息,自然便同云鬟说知了。

正云鬟因忍了两日不曾洗澡, 又加上要去刑部了, 闻听赵黼不会回来,便起了意。

起初还怕消息不真,谁知等了半宿,果然不见人回来,这才叫晓晴备了水,痛痛快快洗了起来。

先前因水有些凉了,晓晴便出外去催,因此竟开着外头的门,谁知赵黼竟偏在这会儿赶了回来,竟撞了个正着。

云鬟因难得这样放松,便靠在浴桶边沿,仰着头歇神儿,虽隐约听得脚步声响,还以为是晓晴回来了。

半晌不闻她开口说话,才微微睁开双眼。

谁知却见眼前人影一晃,那人已经极快地退回到屏风后面去了。

云鬟愣怔之间,瞧着那道挺拔修长的影子,才蓦地明白过来,忙探臂要去够旁边的衣裳,却又有些远,玉臂晃了晃,便溅了些水出来。

云鬟心慌,又不好贸然起身,情急之下,只得缩身进浴桶之中,口中说道:“你如何回来了?”

赵黼早忙不迭地从袖口把帕子搜扯出来,便忙去揩拭唇鼻上的异样,又道:“我如何不能回来?”

云鬟咬唇道:“王爷那边儿的人说今夜你不回来的。”

赵黼道:“我偏回来,又怎么了?”

说了这两句,心里蠢蠢欲动地想再回头,谁知心思动时,眼前蓦地又出现方才所见,一时鼻子又一股湿热,忙竭力仰头朝上,拿帕子用力堵住了。

云鬟见他未曾贸然动作,才松了口气,隔着屏风,又影影绰绰地看他动作古怪,不由又有些悬心:“世子你如何还不出去?”

赵黼道:“你管我?”

云鬟听他的声音嗡嗡然,仿佛是捂着口鼻似的,越发惊疑:“你在做什么?”

赵黼道:“我、我……”有些气虚,声也不由颤了,便咬牙道:“你真好啰嗦!”

正在此刻,晓晴因提了水回来,蓦地看见赵黼站在跟前儿,脖子往后仰着,模样古里古怪,却把她吓了一跳。

晓晴惊魂未定之余,几乎把那桶水摔了,忙顿住在原地:“世子?”

赵黼脸上已经通红,着实不肯在这丫头跟前儿露出行迹来,便越发假凶喝道:“做什么!”

晓晴见他无缘无故便凶神恶气,忙低下头去。

赵黼趁机迅速擦拭干净,回头又看一眼,心兀自大跳,情知不能在此呆下去,急忙压低声音道:“我有话同你说,你……洗好了就来外头见我。”说着,往外疾走。

晓晴见他走去外间,才勉强松了口气,忙提水转过屏风。

却见云鬟正抱着双膝,缩在水里,露在外头的脸颊跟脖颈都泛着粉润之色。

晓晴忙把外裳扯了一件儿过来,先替她披在身上。

且说赵黼来到外头,心仍是惊跳不休,眼前总闪现方才惊鸿一瞥那场景,简直如白雪红梅,又似腻玉珠樱,美不胜收,荡人心魄。

只是却不能细想,整个人身上熬热之极,摸了摸跟前儿的茶壶里有水,忙倒了一杯自喝了。

耳畔兀自听见哗啦啦地水声,并晓晴云鬟低语等声响,有意无意地撩入耳中。

赵黼抬手揉了揉双眼,呼呼地又喘了几声,胸口如擂鼓之意却未曾消退半分,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快步来至屋外。

初冬的夜晚,寒气凛冽,被冰冷的气息裹住,却仍不得纾解。

幸而目光所至,却见前头有假山的小池子里,水色在月光下闪闪有光,赵黼忙跑了过去,掬水洗了脸,那冷冷地清水从脸滑入脖颈,整个人一激灵,才总算爽快了几分。

一刻钟后,赵黼方又回到房中,正云鬟也已经穿戴妥当,因仓促间,头发仍是湿的,只披散在肩后。

赵黼见了她,目光不由从那唇红齿白的面上下移,却见微微玲珑凹凸,虽是衣裳掩映,然而那副天资曼妙,早深深印在心底,顿时之间又想要回身跳进池子里去。

赵黼本是“兴师问罪”而来,然因受了如斯情形,心神难以自持,哪里还有半分兴师问罪之心,勉强静坐片刻,才嗡嗡低声道:“我如何听说,你要去刑部住?”

晓晴垂头站在身后,替云鬟擦拭那湿了的头发,云鬟道:“是,白日里已经同王爷禀明。王爷亦答应了。”

赵黼才哼道:“你是用父王出来压我?”

云鬟静静道:“世子,你自也要考虑王爷的心意,他也是乐意我去刑部的。”

赵黼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晓晴的手一抖,云鬟抬头示意,晓晴便才躬身退了。

云鬟道:“世子,你总该知道,就算不考虑王爷在内,在京城里众人看来,我住在世子府,也是大不像。”

赵黼怎会不知此话,然而他一心亲近,又哪里肯顾忌那些?便道:“你是为了我着想,还是为了你自己?亦或者只想远远地离开我?”

云鬟轻声唤道:“世子。”

一直到此刻,赵黼才敢转头看她,却见云鬟望着自己,道:“昔日在金殿上,世子本可以揭穿我的身份,然而却仍能为我周旋,可知我虽未曾说过,心里却是承情的。”

赵黼神色微动,嘀咕说:“我可并不是纵容你的意思,只是怕惹出来我兜不住,害你获罪又连累旁人罢了。”

云鬟沉默片刻,又道:“再比如前夜……世子本可以……然而你却不曾,可知我心里,对世子是感激的。”

赵黼有低低说道:“我也并不是不想,你知道的。如果可以,我宁肯不要你的感激承情,我……”

云鬟一笑,道:“世子要如何,自然都可以。只不过,如今……世子能为我有一分的着想,我已经、受宠若惊了。”

赵黼原本仍有些心思浮动,然而听了她这两句话,心思不觉缓缓地有些沉淀,却又有几分酸涩之意。

两人一时都未曾说话,只有烛光不时明灭。

半晌,赵黼才道:“倘若我所做的这些,能够让你心里……不似先前那样仇视于我,我倒也,并没有白白地苦熬。”

云鬟转头看向他,张了张口,却只无声。

赵黼拧眉,沉吟良久,才下定决心般道:“你要去刑部,使得,要去住,也使得。我不再为难你,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云鬟道:“是什么?”

赵黼转头盯着她的眼睛,正色说道:“我自忖我熬不了太久,最多两年的时间,我只给你两年,两年后,我要你,绝无二意地嫁给我。”

云鬟微微蹙眉,目光闪烁。

赵黼知道她心中迟疑,便不等她回答,又道:“我只有这一个条件,你允诺我,我放你两年。你不允我更好,咱们什么也不用说了,我立刻就要你,也管不了其他许多了。”

这两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已经是用尽他毕生的克制力跟耐性了。

可说完之后,赵黼却宁肯云鬟不允这条件,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在拼命叫嚣,不满他才说出口的这些话……他分明已经一刻也等不得了。

只要云鬟稍微说一个“不”字,只怕再也没有任何可能。

这一瞬间的对视,却仿佛极长的煎熬,两个人目光相对,终于云鬟轻轻答道:“好。”

赵黼的手暗中握紧:“你答应了?”

云鬟垂眸:“是。”

赵黼站起,倾身靠近:“两年后,你要甘心情愿地嫁给我。”

云鬟低头道:“是。”

赵黼索性抬起她的下颌:“我要你……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

云鬟抬眸,明眸如水,红唇轻启:“是。我都……应承六爷。”

赵黼闻听,身不由己地低下头去,顺势便吻落在唇上,本要用力,却又不敢十分凶狠,便只克制地吮着红唇。

虽仍是娇甜如许,然而他的心里,却有些酸酸胀胀,似喜似忧,有些难描难写的滋味。

他终于得了她一句承诺,然而……却要在两年之后,才能彻底地拥有她。

这到底是他的幸,还是他的煎熬?

然而此时此刻,半拥着她在怀,他所盼所欲得的这个人,甘美香甜,宁静皎洁,或许,的确是他的幸。

也正因为这种“幸”,纵然是受些煎熬,他也甘心情愿。

毕竟,他曾经差一点错失了她。

——前世,赵黼自江夏回归京中,才被封为江夏王不久。

那时候京内最轰动的事儿,便是传说崔侯府家的小姐被歹人所掳,失了清白,外间一时谣言四起。

赵黼自听了许多,然而他半分也不放在心上。

因为那时候的他,尚不知崔云鬟是何许人也。

让赵黼上心的起初,是无意听人说起,有人欲去崔侯府提亲,其他倒也罢了,当中竟还有静王。

赵黼因父母皆都不在,因此静王在他心目中,竟是个如父如母般的存在,听了这消息,心中意难平。

当下赵黼便奔去静王府相问究竟,只想得静王一个否认的话。

不料静王听了他的来意,便笑道:“你听得没有错儿,我是有此意的。”

赵黼大为意外,忙问道:“这是为何,四叔你要个什么样的妾侍不成?偏要个清白有污之人?”

静王道:“那崔家小女,听说容貌品格都是极好的。何必如此说人家。”

赵黼断然道:“不成,四叔是堂堂王爷,要多少好女不成?怎能由此等人相配?没得辱没了。”说到这里,忽然心头一动,问道:“四叔如何偏要纳崔家的女儿?你……是哪里见过她不成?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静王笑而不答,只摇头道:“罢了,你如何只管问,横竖我心念已决,你不必再多言了。”

静王虽然随和,赵黼却哪里是个能按捺下这口气的。回头拧眉苦思之后,因知道静王不会改变主意,他竟赌气抢先一步,派了人前往崔侯府提娶。

赵黼的本意,只是不愿静王纳一个名声有亏的女子为侧妃,所以宁肯自己代替要了。

却不知道,他任性随意的赌气而为,却成了他前生今世最至关重要的决定。

“崔云鬟……”赵黼叹息似的唤了声。

云鬟抖了抖长睫,赵黼又道:“你真是六爷的孽障,六爷认了。”

所以当她问起为什么会去崔侯府求娶的时候,赵黼说不出口。

他不想告诉云鬟,也决心一辈子隐瞒此事。

这辈子情孽如此深重,或许正是因为上辈子欠下的,他后知后觉的心花,一旦为她而绽放,就再也止不住。

喃喃一句,复又覆落。

唇齿相交的这瞬间,心底如火的欲却不似先前那样无法克制,就仿佛在尝到那种甘甜香软之后,也染到她身上的宁静,逐渐地,如野马被驯服,似激流入河道,肆意而驯顺,澎湃而缱绻,是一种奇异的……煎熬,欢喜,却又有莫名的惘然跟些许餍足。

他曾错了漫长的一世,这辈子,不如陪她慢慢而行。

两日后,赵黼早早儿起身,欲送云鬟前去刑部。

房门开时,却见云鬟已经整装妥当,正迈步出来。

赵黼挑眉,眼前光华乱闪。却见她身着七品的鸂鶒红罗上衣,内着白纱中衣,外头补子上是闪金地蓝,绿深浅云纹,间以八宝八吉祥。寻常的一件官袍在她身上,竟显得美不胜收。

脚下黑履白袜,腰束革带、佩绶,头戴梁冠,雅致贵气,利落风流,乍一看,便是个俊美飘逸的少年官吏无疑。

赵黼摸着下巴打量,啧啧道:“如何先前看别人这样穿的时候,都不觉是这样好看呢?”

云鬟拱手作揖:“多谢世子赞扬。”

赵黼却又倾身过来,在她耳畔低低说道:“然而我还是喜欢你什么也……的样儿。”

云鬟知道不能跟此人较真,便只当没听见般,转头看向别处。

两人上了车,往刑部而去,赵黼只顾目不转睛地打量,一边儿想到什么就叮嘱几句,云鬟也都一一答应,今日是她头一遭儿到刑部应差,心里也不由紧张的很。

眼见到了刑部,才欲下车,忽地听外头一阵鼓噪,有人说道:“四爷又去了?还是因为那联诗命案?这次死的是谁?”

另一个说道:“是徐太尉的公子!”

有人问:“是怎么死的?到第几句了?

那人答道:“我怎么知道?这个要问四爷跟风爷他们。”

赵黼听了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便对云鬟道:“这是些什么?”

却见云鬟蹙眉垂眸,想了半晌,喃喃念道:“联诗命案?是了,联尸命案!这一次……应该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