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224章(1 / 1)

作品:《闺中记

先前云鬟前往金器行的时候, 因心神恍惚, 只顾留意赵黼的踪迹, 却不想竟忽略了另一面儿。

正如赵黼先前所说, 鬼刀的残部的确在盯着徐记, 只是一来因为霍城十分尽责, 加上徐记本身也防范很是森严, 竟让他们没有十足的把握顺利行事。

正在暗中侦查之时,却见云鬟来见徐沉舟。

鬼刀众人自然听说过这个颇有些名头的“谢典史”,也自知道之前那一次行动便是为她所坏, 因此即刻就盯上了她。

谁知云鬟心惊意乱地,一路而行,模模糊糊察觉有人缀着自己, 还一心以为是赵黼呢。

可鬼刀暗中跟踪之人, 听见她那一声,便以为是她有所发现, 只得现身, 顺势将人掳走。

因此竟是两下儿都岔了。

群寇正愁无法下手大闹一场, 听说满城皆在找人, 将计就计设下赎金换人的计策。

因知道谢典史在本地很有名望, 且同知县最好,又跟徐家两个公子大有交情, 便开口讨要一万两黄金,限于次日落日之前, 交到北钱塘口, 又命不许惊动官兵。

他们已打定主意,就将此事哄闹出去,若是徐家不肯给,或者报官来剿灭,便杀了云鬟,横竖大闹一场。

谁知徐家果然竟筹集妥当,六箱黄金严严密密地运到钱塘。

黄金来至钱塘之后,鬼刀安插接应之人查验过,又不许任何徐府的侍卫小厮跟从,只叫把黄金搬上小舟,到江中交易。

当下便分了三条扁舟,迤逦而来。

江面辽阔,一览无余,自然可以看清楚江上岸上是否有官兵调动,可如今目光所见,毫无异样。

而鬼刀帮藏身渔船上的那十几个人见徐家果然依约行事,大为意外。

正仔细观望,忽听得水波涌动,水底有人翻身冒了出来,却是他们安排在岸上观望之人。

那贼接应了徐家送赎金的人,等他们上了小舟,就也一路泅水跟随,因水性绝佳,竟先一步而至。

此刻爬上船,笑说道:“徐家的人倒是听话,我方才查验过了,果然是黄澄澄地赤金无疑。按照大哥吩咐的,让他们只用小舟运过来。也没有什么官府的人跟随。”

群贼听说果然如此,都得意大笑。

为首那人回头看一眼云鬟,却见她静静地靠在船边儿坐着,神色不悲不喜,亦毫无惧怕之色。

那首领便笑说:“没想到这谢典史竟果然值一万两黄金,早知道,就该跟徐家讨三万两,便宜他们了。”

先前满脸横肉那汉子胡四跟着说:“大哥,真的要把他交出去?”

首领便道:“黄金是要,人也是要的,这徐家害了咱们好几个弟兄,听说先前晏王世子还跟本地的白知县大有交情,可见他们都是一路货色!徐家陷我们弟兄在前,又是那该死的世子把咱们赶尽杀绝的,可见这会稽跟咱们果然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收了黄金,回头再招兵买马,等兵强马壮后,回来杀他个地覆天翻。”

说着,又看一眼云鬟道:“待会儿便割了这小子的头,让他们带回去,也给那白知县一个警示!也让这地方的人知道,咱们的人还没死绝呢,凡是得罪了的,就是这般下场。”

先头那胡四还有些不舍之意,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大觉着可惜。

这一会子,就见那三条扁舟已经靠近过来了。

群贼因听了那哨探的回复,已经将舟上的黄金视做己物,便耀武扬威起来,喝令小舟靠在渔船旁边,方便搬运。

那首领之人仍心怀警戒,一边儿叫人看紧了云鬟,一边儿便盯着这舟上的三个人。

却见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正是徐家的大公子徐沉舟,此刻站在舟上,拱手说道:“我们按照阁下等的要求,紧急筹集了一万两黄金,如今还请把人好生交付我们带走,多谢。”

那首领自然认得徐沉舟,便笑道:“徐大公子,没想到你竟敢亲自来押送,怎么,是怕我们吞了金子,不给人么?”

徐沉舟道:“大王纵横海上,自然是一诺千金的,不至于哄骗我等小民。”

群贼见他十分谦恭,均都得意大笑,首领道:“把他拉过来!”

满面横肉那胡四忙回头,就把云鬟拉了起来,又故意将刀放在她肩头。

徐沉舟一眼看见她发丝微散,脸上带伤,衣襟又似被撕破了,顿时脸色微变:“你们……”

首领笑道:“我常听人说徐大公子是个风流人物,又是男女通吃,莫非果然跟这谢典史有些内情?不然的话,你是个一毛不拔的生意人,如何竟为了区区这样一个人,敢出一万两黄金?”

徐沉舟喉头微动,才若无其事似的说道:“谢典史是朝廷之人,跟白知县又素来交好,我等虽然爱财,却也不敢跟朝廷中人为敌。请大王宽容。”

这首领原先也曾这样想,听他如此说,便笑道:“说的可怜见儿的,既如此,你便来接了他去吧。”

徐沉舟闻听,果然便从舟上跳上船来。

才要过去云鬟身边,两个贼已经举刀逼住他,徐沉舟叫道:“这是做什么?”

首领使了个眼色,又有两个贼人跳下船,便去打开舟上的箱子。

箱盖开时,只见满目澄黄耀眼,果然是赤金无疑!群贼又是大笑。

徐沉舟皱眉道:“黄金就在眼前,大王何不放人?”

首领斜睨着他,笑道:“我本来以为只杀一个谢典史就罢了,没想到你竟亲自前来,徐大少,你可别怪我,你们两个,就当一对儿冤死鬼吧。”

说着,便示意底下的贼人将黄金搬上来。

徐沉舟见他出尔反尔,只是紧锁眉头,看一眼云鬟,却见她只是淡淡地垂着眼皮儿,仍是波澜不惊。

然而徐沉舟却无法对架在她颈间的那大环刀视而不见,只是心头干着急罢了。

徐沉舟便道:“大王,有事好商量,你要多少金子,我家仍能出得起,何必非要闹出人命来。”

首领见他如此说,不由道:“你们的金子我要,命我也要,等改日我们杀回会稽,整个徐家也是囊中之物,何必跟你在这儿讨价还价?”

此刻群贼哄笑去搬舟上的黄金,却见旁边那舟上的“船夫”,竟自躬身搬起一个箱子。

有一名贼徒挥刀喝道:“你做什么?”

那人却颤巍巍地举起来,竟似要往船上送。

众贼见他如此识趣,便呵呵一笑,有两个贼忙去接手。

谁知仿佛是因为这黄金太沉,这人勉强举起来,竟力有不逮,颤抖着将要撒手。

箱子倾斜,上面两块黄金滚落下来,噗通噗通两声,掉进水里!

群贼见状,尽数惊呼喝骂,那拽着云鬟的胡四不禁也松开手,抻长脖子看。

顿时渔船上早抢过五六个匪贼来,七手八脚地要去搬箱子,又喝骂那人:“不长眼的东西!混忙你娘的什么?谁要你多手?”

谁知不骂则已,一骂,那人越发没了力气,顿时半箱的黄金倾斜,那耀眼的金锭如下饺子似的往水里大落。

满船的贼均怪叫起来,也顾不上骂这人,有几个纵身跳入水里,不顾一切便去捞金子。

押着徐沉舟的那两个贼也看呆了,犹豫着也要赶过去。

徐沉舟见机不可失,手肘往后一撞,将两人撞开。

拉着云鬟的胡四正也跟着怒骂那“笨手笨脚”的船夫,闻声回头,却见徐沉舟跳过来,一脚踹中他腰间,顺势便把云鬟抢了起来。

先前,那为首的贼寇正也盯着纷纷掉入水里的金子,痛心疾首之极,又指着那搬金子的船夫道:“他故意的!快快宰了这厮!”

谁知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人影一晃。

竟是那原本搬金子都手颤的船夫,此刻身形一飞冲天,人在空中,似大鹏展翅,单手扬起,就见一道剑光如白虹贯日,直掠下来。

电光火石间,令人目不暇给,无法反应,第二艘船上的人也有了动静,双手一扬,手底锐光闪烁,身侧的两名下船搬金子的贼人无声无息各自倒下,跌入水中。

此人一言不发,“嗖”地跳上船,二话不说动起手来,眨眼间,已经连伤数人。

那贼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自舟上袭来的“船夫”逼住,仓促中后退出去。

勉强抵挡两招,便觉对方并不像是寻常高手,定睛看时,却对上一张煞神似的脸,不由魂飞魄散。

原来此人曾是鬼刀的一名头目,在赵黼率领新军攻打鬼刀巢穴之时曾见识过的,赵黼从暗礁上飞跃上首船之时,他正跟在鬼刀帮主的身旁,对那一幕格外的印象深刻,简直如最深的噩梦。

本以为赵黼领旨回京去了,所以有恃无恐,踌躇满志打算卷土重来,又哪里会想到,竟会在此刻又见到此人!

只来得及沙哑微弱地叫了声:“你是……赵……”

一语未了,喉头寒痛,最后所见,便是对方一双明浚冷澈的双眸,冷冷地看着他。

鲜血狂奔,贼首往后便倒!

众贼见状,有负隅顽抗者,有忙不迭逃走者,那胡四从地上爬起来,大骂着挥刀欲冲向徐沉舟。

这会儿赵黼同他尚隔着十数步远,脚尖一挑,便把地上那贼首散落的刀挑起,微微用力,那刀凌厉破空,自胡四后心穿入,前胸透出血色刀刃。

胡四张口结舌,摇摇晃晃,往前扑倒。

只不过刹那之间,船的甲板上,已经满是鲜血,几乎无落脚之地。有几个贼人见势不妙,忙都翻身下水。

这会儿徐沉舟护着云鬟,也击倒了一个攻过来的贼匪,因见船上乱糟糟地,便顾不得,回身才要抱起云鬟,却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这人闪身过来,便将云鬟抱住,顺势跃起,竟轻轻地跳到来时的那一叶扁舟上。

徐沉舟站在渔船上回首,却见那人已经去了斗笠蓑衣,正小心翼翼将云鬟放在舟上,自始至终,目光竟都只在她面上。

先前云鬟见众人大开杀戒,只得紧闭双眸,忽觉身子腾空而起,接着落在一处。

云鬟左右看了眼,却见人在扁舟之上,左右都是水,目光转动,不期然对上跟前之人的双眼,顿时之间,两个人都惊怔住了。

谁知正在此刻,扁舟用力晃动,竟如同要翻了一样。

徐沉舟顾不得,大叫:“水下有人!”

云鬟因手脚都被困着,被如此一晃,身不由己撞在旁边儿船板上,赵黼大怒,一边儿竭力稳住小舟,一边儿拔剑,俯身往水下刺去。

就见一股血从船底冒了上来,赵黼正要回头再看云鬟如何,忽见她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赵黼心知不妙,还未反应,水下有个人影冲上来,用力揪住他的手臂,往下一拉!

这舟子极小,禁不住两人如此相抗,若十分用力,即刻便翻了,赵黼见小舟随他倾斜,把心一横,不退反进,纵身一跃,便随着那水下的贼寇也落了水!

小舟颠簸数下,终于又慢慢稳住,云鬟无法置信,挣扎挪动着靠近小舟旁边,低头瞪向底下江水,却见水面平静,并不见有人出现。

嘴唇翕动,云鬟不由轻声唤道:“世子……”

并无人应答,只有旁边渔船上,杀声仍旧未止。

云鬟正紧盯着看,忽地觉着船身一抖,却是徐沉舟跳上来,握着一把捡来的刀,将一个想要翻上来的水贼杀落。

云鬟不理别的,只顾盯着水上看,慢慢地竟见一缕鲜红血迹涌上来,却又很快消散在水流之中。

云鬟颤声道:“赵黼?”

江水泛出一种将凉的苍灰色,平静的就仿佛没有人消失过,也不曾有过什么鲜血,云鬟只觉得心慌之极,不由大声叫道:“赵黼!”

徐沉舟在旁提刀提防着有贼人再冲上来,闻声看去,却见她双手仍被捆在身后,却只顾倾身望着江面,苍白的脸上,长睫乱抖,眼圈儿竟是微微泛红。

而云鬟才叫了一声,就见水花涌动,有个人从水底浮了上来。

因被江水浸润,那容颜越发鲜明,剑眉更似如同墨画,偏双眸依旧粲然无比,又因在水中浸过,湿漉漉地便看过来。

眉头情不自禁地皱蹙,却又微微展开,云鬟不能置信地看着他。

赵黼忽地靠近舟边儿,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她:“ 你叫我?”

云鬟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眼眶越发红了,眼底似有什么在闪,却又忍住,似无事地欲转开头去。

不料赵黼抬起手来,竟将她脖颈轻轻勾住,一扬首,便衔住了那因惊慌而有些颤抖、却偏强自按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