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启通关成功的当天早上，《格林世界》的十位负责人召开了一次内部会议。与会者只有他们十个人，没有其他技术人员，也没有任何飞息的高层在场。

会议的主题，围绕下一阶段测试工作的进一步展开，以及近期出现的测试者影像无法被捕捉到的情况。

关于接下来的测试计划，负责人们的意见基本一致，议程极为顺利。在上次总结会议的基础上，各人同意在第三阶段开启团队模式，并进一步确认了锁定的三个游戏，分别为——

总负责人曾若昀所主导的《矮子土地》，高级院士陈静静所主导的《白雪公主》，高级院士吴杰所主导的《三根羽毛》。

这三个故事由于智能架构本身就很宏大，内容复杂，致使所有测试者在这次会议前已全部淘汰。

而下一次的测试，为了使玩家们在团队协作、团队作战的过程中，能更直观的了解同伴的实力，同时也为了促使玩家挑战游戏中的困难，众人决定按他们两次测试所获取的综合评分（包括童话点的获取、任务完成度、拥有道具数量等），引入“挑战者”等级制度。

该等级并不固定，随着测试的深入，那些未淘汰的测试者依然能不断提升，而等级较高者在之后的游戏剧情中则会有不同的“待遇”。

初步讨论，将制定三个等级，九个分阶。

挑战者1～3等级，为“坚毅青铜”——

这一类测试者通关大多靠运气和莽，本身实力不平衡，有极其严重的缺陷，在未来团队模式的生存中，前景堪忧；

挑战者4～6等级，为“智慧白银”——

此类测试者极具眼光及谋略性，不管是完成任务还是通关，主要靠的是计划、对游戏剧情的理解和各种能力的灵活运用，相信在未来的团队模式中也会平稳发挥；

挑战者7～9等级，为“勇者黄金”——

凡是到达该等级的人，无不是意志、胆魄、策略兼备，实力上能应对大多数的困难，更能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退，将利益最大化。

以十位负责人手中的资料来看，总分前十的玩家目前也只能评为等级7，而进入智慧白银这一级别的，也才刚到四百余人。

“哎，这个陈启怎么只有等级3啊，才是个坚毅青铜？”刚看完测试记录的《莴苣姑娘》负责人钱睿轩，看着分级名单有些不解的问道。

自打陈启在第一次挑战中获得了监察者的认可，在所有技术人员面前搓了一击螺旋丸之后，他已经成了飞息科技内部的大名人了，尤其他还是“机械天才”陈静静的外孙。

陈静静冷笑道：“呵，就他那种乱七八糟的通关过程，没评个等级1已经是给他妈脸了。”大家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女儿，并不是出言不逊的骂人。

“哎，不能这么说。”钱睿轩摆手道，“第一次测试时他的运气的确占了大多成分，但在我这一关他的策略性和指导性可是发挥的不错啊。”

陈静静瞟了他一眼，道：“你们那一关的难度设定太简单了，你又那么心慈手软，结果这个二次测试简直成了团战前的福利。这种放水的情况下如果表现还不好，那他小子也不用玩游戏了。”

钱睿轩被她呛的语塞，只能摇摇头。

《青蛙王子》的负责人赵中林打圆场道：“陈老师，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外孙，给个智慧白银不过分吧！”

“呵，我没有这样的外孙。”

绝不会有人怀疑陈静静在自己外孙的测试中会开什么后门，因为谁都知道这个没感情的老太婆绝不会这么做。赵中林自然知道她的个性，也没有多在意。

“好了，好了，大家不用说了，就按目前的分级来吧。”曾若昀拍板道，“我们的人类社会啊，实际上就是人情社会。不管是什么人，哪种身份，帮情帮故在所难免，但是要有所底线，绝不能违反了公司制定的规则。在这一点上，大家都要向陈工学习哦。”

负责人们都笑了起来（除了陈静静），曾若昀也笑了一会儿，跟着严肃道：“接下来是这次会议的重点议题，大家都已经知道在这次测试的过程中，出现了无法捕捉测试者影像的情况，相关的画面相信各位也都看过了。数量呢，不多，发现的就二十几起。持续的时间呢，最长的也才一两分钟。现在，我们就来讨论一下，是什么引发了这个问题，以后怎么解决。”

众人陷入了沉默，都互相张望着。

“王、李、孙、周四位大佬，你们是监察和防护智能系统的主要研发和负责人，你们不先发表下意见，咱大伙哪好开口啊？”说话的是《狗和麻雀》的负责人罗耀，一嘴的东北口音，那么大的年纪性格还是火急火燎的。

孙凯（主导《老鼠、小鸟和香肠》）推了推眼镜，转着手中的电磁笔，颇为郁闷的说道：“能有什么意见，等这次测试完全结束后，我们四个会安排进行全面的内码验证审核，看看是研发的系统出了问题，还是……还是被人钻了漏洞。”说着，眼镜后的视线不自觉的瞥了一眼陈静静。

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一些有心人发现了，在场的负责人最年轻的也已经七十岁，可他们观察力的敏锐丝毫不比年轻人来的差。有些人也跟着看向陈静静，更有的尴尬的咳嗽了起来。

周芷媚（主导《水妖精》）下意识的撩了下头发，犹豫着说道：“陈姐，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陈静静早就察觉了气氛的异样，但没人来主动问她前，她也懒得多费唇舌。

“一点小事，你们有能力解决的。”陈静静开始收拾起身前的文件，似乎随时要离席的样子。

“这件事不算小吧。”李晶（主导《灰姑娘》）担忧的说道，“现在社会上有太多的‘反智能’组织，而我们这次名为游戏测试，实际是受到有关部门支持的最高智能体研究。如果被那些组织知道了，然后派人来捣乱，那就会出大事了。”她身为女性也是十位负责人中最敏感的一位，考虑的难免会更多，其实又何止她一个在担忧这些。

陈静静发出了不屑的冷笑，道：“这不是我们能理会的事。如果你担心这个，很简单，你把那些无法捕捉影像的测试者资料调出来，看看他们的背景是否有问题。”

“天才果然想的周到。”王菲（主导《小红帽》）带着些许嘲弄的笑意说道，“那些测试者的背景，我们身为防止智能泄露的负责者自然会去调查。但你要是发现我们设计的防护体系上有什么漏洞，你也大可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嘛，也省得被些心怀不轨的人有机可乘。”

陈静静从不流露任何感情的眼睛盯向了她，道：“听你的意思，像是我知道漏洞在哪？”

王菲站起身来，丝毫不退的盯着她，道：“这么说你也认为是有漏洞咯？”

女性之间的针锋相对尤为让人恐惧，更何况是两个七老八十的老女人，在场其他人都感到了不寒而栗。谁都知道，她们俩平时都是那种极认真，极苛刻，从不服输的个性，所以有时难免会互相看不惯。

坐在王菲身边的周芷媚抓住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把关系搞僵，并打圆场道：“咱们四个研究的系统，在上线前反复测试过好几回了，不会有漏洞的啦。”

王菲甩掉她的手，道：“是的，我们是测试了好几遍。但那时没有，不代表后来就不会有。有可能是某人在上线后植入了什么，从而改变了我们的研发架构也说不定啊。”

她的视线始终没有从陈静静那冷若严冰的脸上移开，这话中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钱睿轩不悦道：“王工，说这种话是要有证据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老冯的事不是最好的证据吗？那天要不是曾老先跟我通了气，我还以为见了鬼呢！这件事，在场的到底有多少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王菲口中的老冯，自然指的是前不久以“西域战神”的身份在虚拟游戏中出现的冯冀遥了，他本是《青蛙王子》最先的负责人及架构者，但在正式上线前便因病过世了，这才将位置让给了现在的赵中林。

对已死的冯冀遥现身虚拟世界的事，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和王菲一样被蒙在鼓里，他们也想要一个解释，可总负责人曾若昀一直压着，所以才没人来询问。

王菲见大伙都保持着沉默，看来都不怎么清楚，便继续道：“老冯和你的外孙突然消失在观察画面里，长达十几分钟，这不是和现在出现的情况及其相似吗？老冯的事曾老说是陈工您一手完成的，您能不能给大家讲解一下？”

陈静静一言不发。

王菲怪声怪气道：“陈老师向来高人一等，不把我们这些同事放在眼里，技术上也确实是出神入化。好，我王菲承认技不如人，系统的设计上到底有什么漏洞，到底被植了什么病毒，还请陈老师教教我。”

陈静静冷哼一声，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这样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王菲，她点出了桌面上的通讯页面，道：“好，既然你这么不配合，那就不要怪我了。要知道将人体的意识数字化，并以各种手段保存、传输至网路中，是绝对违法的行为，我现在就可以向有关部门举报你。”

“王工，冷静些。”曾若昀呵斥道。

几位负责人纷纷劝阻，周芷媚更是直接动手替她关掉了通讯页面。

其他人都无比紧张，陈静静自己反倒还是跟没事人一样。

“你的描述不准确。”她说道，“人类的意识一直通过文字和书籍在得到传承和保存，这样难道也违法？”

“你这是胡搅蛮缠，我们都知道冯冀遥已经去世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他在虚构世界中得到重生的？不要说是用人工智能重新架构出来的思维模式，我们都是从业人员，看的出其中的区别。”

“关于这一点，不是这次会议的议题。”曾若昀提醒道。

“那么我建议召开股东大会，或者技术会议，让我们伟大的陈老师来为大家详细指导一下，自己那不可思议而又违反道德准则的技术吧。”

现场的气氛堕至冰点，在场众人大气也不敢喘，像是会随时加入双方的“战争”中。

陈静静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资料，随后站了起来，道：“一言以蔽之，你就是想获取我的技术内核，不用拐弯抹角的。我也可以直白的告诉你，我是不会教任何人的。”

王菲暗恨不已，撑在桌面上的双手气的不住颤抖。

东北大爷罗耀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骂道：“好了，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吵吵啥呀，也不怕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去了？”

这话倒是把不少人都逗笑了，想想也是，一个个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可思考问题的方式还是和当年一样，或许这就是90后老人最大的特点，从不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王菲也逐渐冷静下来，看了眼自己脉搏的监测，再激动下去指不定明天就要躺医护中心了。随着陈静静的落座，她也强装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并堆出不失优雅的微笑。

“关于刚才的讨论，我想说两句。”待场面平静下来后，赵中林率先发言道，“在各位老师中我的资历是最浅的，对于整个《格林世界》项目的投入也最少，之所以能成为各位其中的一员，完全是因为冯老师的缘故。”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冯冀遥一手带出来的，两人既是师友也是兄弟。

“冯老师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多少心血，我最清楚不过，他真的是做梦都想看到现在的孩子进入我们当年畅想的那个世界中。当他得知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后，表面上没有什么，可眼神里的失望我是一眼就瞧出来了。我不能让他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我去找了陈工。没错，是我主动找陈工的。”

王菲一皱眉，奇道：“你为什么会去找她，你是怎么知道她能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