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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行路难

第42章 暗尘随马去 不说萧曜和程勉,就连裴翊和庞都尉听说来者是费诩时,均面露惊讶之色,连忙上前来探望。费诩已是面无人色,周身的冰雪一时化不开,神情和声音都被冻住了。庞都尉见情势不妙,当机立断地叫来仆役,将费诩身上的衣物悉数扒下,裹上手边一切能找到锦裘,又把人抱到炉火旁,一边喂热茶,一边用酒水给他擦拭手脚。 裴翊则去了一趟正门,得知并无其他人同行后,他微微沉下脸,吩咐仆役去给守城的卫士传话,让他们格外留心,若是还有人到,即刻送去官驿安顿。 交代完这些事项再回去,费诩已经略缓过来了,仍是说不出话,着急之下喉头喀喀作响,又瞪着眼,神色着实骇人。 程勉守在他身旁,轻言安慰:“子语不必着急。再要紧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费诩一味摇头,挣扎着只想说话。裴翊观察至今,才开口:“你身上有没有文书?” 费诩费力一点头,冯童会意,从费诩的贴身包裹里找出来一封文书,看了一眼封皮,恭恭敬敬地递给萧曜:“是刘别驾呈给郎君的手书。” 不看也罢,看了之后,萧曜气得浑身乱颤,抛开信还不解气,又踢进炭盆边,恨不得烧了了事。 程勉又将信捡了回来。见状,萧曜指着被烧焦一角的信,沉着脸说:“你们自己看吧。” 得了萧曜的许可,程勉和裴翊一并读完了刘杞的信,竟是一封恭贺正日的贺表。程勉没有读完贺表后礼品清单,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余怒未消的萧曜,然后转去问费诩:“只有这一封信?这寒冬腊月,别驾让你来,只是为送礼么?还是有什么口信?” 费诩的面孔因为痛苦显得有些扭曲,仍是摇了摇头。程勉继续问:“这么多东西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人护送。其他人呢……” 裴翊靠近费诩,轻声说:“你且安心歇息。我遣人去通知了城防,要是后续有人赶到,一定教你知道。” 稍后费诩被搀去后院静养,为防万一,又专门劳动了葛大夫一趟。送走费诩后萧曜依然无法排解心中的火气,忍了又忍,依然忤然道:“从秋到冬,终于记得我在易海了么?” 所有人都只是沉默地望着他。萧曜骤然成为众矢之的,内心诧异之余,也随之沉默了。 裴翊打破了这突生的沉默和沉默中种种复杂的情绪:“三郎发怒,是为子语他们鸣不平,还是恼火刘别驾误解了三郎,乃至担心自己的清名受损?” 他的语气温和一如平日,可说完之后,萧曜的脸色进一步变了——的确,他并不在意刘杞是不是记得自己,更不在意这所谓的“年礼”,但以此为名,将他人的安危置于险境,正是他心结所在,实难容忍。 但是裴翊的问题更尖锐,有一瞬间,萧曜甚至觉得此问诛心。他沉沉盯着裴翊,竭力心平气和地接话:“景彦是以为,他人为了这一点小事,历经艰险,我心中不悦,是因为顾念浮名?” “三郎觉得这是微不足道的事,不值得子语冒险前来,实在是得不偿失,是么?” 萧曜本想点头,但忍住了,继续盯着他:“……是不值得。” 说这话时,他想到的是翻越玄池岭的那个长夜,以及之后的深夜里,那不绝于耳的哭声。 看见他出神,裴翊几不可见地一点头:“人生来有贵贱之别,事也有缓急之分。不说三郎,就是小户人家,亦面临着种种割舍乃至牺牲。只是匹夫之事,多不为人所知,也少能影响旁人。手中握有权势者,一念之差,甚至能有天渊之别。” 萧曜莫名想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可他知道这未必是裴翊想说给自己听的,只耐心继续听他说下去:“。三郎究竟是为‘不值得’动气,还是为‘不忍心’?” 萧曜再无法下意识作答了——无论是值得还是忍心,死去的人都无法复生了。 “若早知刘别驾的安排,我绝不会让他如此行事。” “三郎初来乍到,又隔了荒漠,怎么会知道?”裴翊见萧曜满脸不平之意,继续说,“数月来三郎都在易海,而后五郎也来了,正和与长阳的事,自然疏远了。当初在正和时,又知道多少易海?知情尚且如此,更罔论过问和处置了。” 萧曜暗暗握拳,不甘又黯然地承认:“我确实是不知情。之前在连州,公务几乎都仰仗刘别驾辅佐。” “刘别驾半生在连州为官,论熟悉州内政务,无人及他。无需为此自责。三郎不知道,别驾也未必知情……”裴翊不改温和神色,“或许别驾也只是沿袭旧例。这次是刘别驾会错了意,若是恰好投了三郎所好,又如何?抑或是瞒住了死亡、乃至于侥幸没有死伤,三郎还会如此气恼么?” “……”萧曜不得不承认,“都不会。” 程勉一直站在一旁听二人交谈。听到此处,忽然开口:“景彦,即便是圣人,也无法体察天下万物。” “那是当然。”裴翊反而笑了,“三郎发怒,是心有恻隐,也是自律,这极难得。手有权柄者,闻生死怀有不忍之情,更是一桩好事。可是对三郎而言,忍其不忍,或许才是难为的。” 萧曜怔住了——什么是“不可忍”?忍耐又是什么滋味? 他茫然地看了看裴翊,又转去看程勉。程勉满脸若有所思,继续问:“景彦以为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