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泊岸 第120节(1 / 1)

作品:《泊岸

他别开目光,望向季时傿身后的宇文昭华,她已经快五个月身孕,身形显怀,从进来之后便一直捂住肚子,虽然整个人都害怕得浑身发抖,却一声都没有吭过。

叛党逼宫,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

“你……”

宇文昭华看出来他要说什么,摇了摇头,“父皇放心,儿臣与孩子都无碍。”

“好、好……”

殿外火光滔天,厮杀声不断,季时傿贴着墙壁观望片刻,沉声道:“谢丹臣来了。”

陈屏面露喜色,“那不就没事……”

“叛军也杀到了殿外,比谢丹臣带来的人还要多。”

陈屏脸色一白,跪倒在地。

“陛下,臣看了,宫门已经落锁,皇城被围,消息传不出去,皇后挟持了各府女眷,有的趁乱跑出去被杀,宫道上到处都是死人。”

成元帝艰难地呼吸,嘴角抽搐,“肖氏咳……”

“陛下!臣谢丹臣前来护驾!”

季时傿站起来,推开殿门,谢丹臣满脸是血,抱拳跪立,她大略一扫殿外,低声道:“有多少人?”

谢丹臣咬了咬牙,“不到三千。”

“叛军呢?”

“将近两万。”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厉喝声,“季时傿、谢丹臣联合楚王赵嘉晏意图谋反逼宫,本王带兵前来护驾,来人,即刻剿杀逆贼!”

“放肆!”

成元帝指着叛军最前面的赵嘉礼,怒极攻心,声声绞痛,“赵嘉礼!你要做什么!”

赵嘉礼身穿甲胄,下颚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锐利的刀锋,神情晦暗不清。

“父皇听信小人谗言,宠爱奸佞逆贼,天下人早就看不惯您了!您是儿臣的父皇,儿臣不能再看着您一错再错。”

他甫一说完,身后叛军便齐声道:“请陛下下旨诛杀逆贼,传位于端王!”

成元帝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们……”

“朕此身最恨被人胁迫。”

他指着最前面的赵嘉礼,忽然仰头一笑,笑声极为悲怆,“这就是朕的儿子,朕的好儿子啊——”

“朕告诉你们,你们所图谋之事,休想!”

谢丹臣持刀而立,掷地有声:“陛下,臣等誓死不退!”

“臣等誓死不退!”

“好、好……”

赵嘉礼冷笑,“既然如此,父皇,为儿臣的只能帮您……清君侧了!”

谢丹臣率众拦在养心殿前,季时傿换下手里卷了刃的剑,从禁军手里接过称手的弯刀。

“叛军不止这么多人。”

成元帝愣了一下,“什么?”

“都城戒备,外面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这三千人最多只能撑几日,到时台州军北上勤王……”

陈屏惊慌地看向她,“台州军为什么会北上?”

季时傿回过头,“陛下,台州驻军统领您还记得是谁吗?”

“是……”

成元帝脸色煞白,“孙琼玉。”

周适详成为九门卫左将军前,南衙禁军归前任刑部尚书之子孙琼飞所掌,后来孙琼飞冒犯季时傿不成,死于脱症,孙琮也被连累革职,但他的长子却仍在台州任驻军将领一职。

“是,陛下,臣笃定,台州军现在就在北上的路上。”

陈屏哭喊道:“那怎么办啊——”

他抹了抹眼角,爬向成元帝,“陛下,奴才就是被踏成肉泥,也要挡在陛下面前。”

季时傿神情凝重,“还有一个办法。”

成元帝望向她。

“叛军包围皇城,从宫门没法往外面传递消息,等宫外的人反应过来,到时逆贼已经闯进养心殿了。”

季时傿按紧刀柄,“南宫墙护城河岸的枫叶可以顺着水流通往宫外,所以河底必有通道,何晖当初就是这么逃出宫的。”

“陛下,臣需要一队人掩护我,助我杀出重围出宫报信,请漠州守军南下勤王。”

成元帝喃喃道:“漠州守军,那不是……”

季时傿点点头,“是,戚阁老的次子便在漠州。”

“好……”

季时傿跪下来,“请陛下,将调配四境兵马的虎符交于臣。”

殿内安静下来。

成元帝靠在龙榻前,神情恍惚。持虎符者,无须君令便可调遣大靖全境军马,如今叛党逼宫,封锁消息,哪怕是季时傿亲自南上都不一定能带回救兵,谁知道她到底是想要护驾,还是逼宫呢。

成元帝生性多疑,因着早年被困东宫的际遇使得他登上帝位后性情变换越来越无常,他曾经的臣下,老师都被他忌惮猜忌。

他此刻凝望跪在自己身前的季时傿,忽然突兀地想起,当年季暮平叛乱,虎符是自己亲手交到他手上,后来也是自己亲手夺回。

如今,他又一次面对被逼宫的情况,父子倒戈相向,他将要委以重任的儿子现在就在殿外要杀他,季暮不在了,成元帝悲凉又凄然地发现,除了季时傿,他再也没有人可以相信。

他最忌惮最怀疑的季家,却是他每次面临险境时,永远会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的防线。

这次成元帝没有再犹豫,他低声道:“陈屏。”

陈屏心领神会,从暗格中取出那枚沉甸甸的虎符。

成元帝缓缓向前,目光晃颤,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朕,便将它托付给你了。”

季时傿双手接过,伏下身,“臣必不辱命。”

“时傿啊——”

季时傿顿住。

成元帝忽然颤悠悠地抬起手,却在快要碰到季时傿发顶的时候停住,良久,他无力地将手放下,疲惫道:“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1章 灵犀

重阳的夜晚, 都城死一般的寂静,大街小巷里一个人也没有,连打更声都未曾听见。

入了夜, 梁齐因换了件外袍,准备乘车到宫门口等季时傿,他刚准备出门,陶叁便急冲冲地跑进来, “公子,外面好像出事了。”

梁齐因愣了愣, “什么事?”

“具体什么我也不清楚, 不过京师戒严, 今儿夜里宵禁很早,坊市也都关了。”

陶叁拧着眉, “我方才去城门口发现守卫也比寻常多。”

梁齐因神色微沉, “我去宫门前看一眼。”

陶叁紧跟上他, 等他们到的时候,官道上已经等着几辆马车,不知是谁家的奴仆走上前前,低声和一名内廷侍卫交涉。

“都亥时了,宫宴还没结束吗?”

“没有,今日是重阳节,皇后娘娘还要带着众妃嫔命妇给太后娘娘祈福诵经, 自然比寻常宫宴结束得晚些。”

那名仆人神情焦急,“我家老爷方才遣我来问你时, 你便已经这么说过, 这都过了快一个时辰了。再如何诵经祈福也该结束了啊, 何至于拖到现在。我家老爷也是担心夫人和小姐。”

侍卫不耐地斥道:“你怕什么?满京城的贵夫人小姐都在宫里, 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能出什么事?宫宴结束了自然会出来,这里是皇宫,是你们老爷能催的地方吗?!”

那名仆人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转身向主人家复命。

梁齐因掀开车帘,抬头望向高高的宫墙,他们来的时候四个坊市已经关闭,各个官道上都有人巡查,然而现在并未到宵禁的时辰,季时傿一直没有出来,他有些担心。

若是换作往常,倘若宫中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季时傿会托认识的内廷奴婢到宫门前知会他一声,但今日这么晚她都没有离宫,而自己也迟迟没有看到有宫人出来找他报平安。

梁齐因眸光微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件事情一定不会像那名侍卫所说的一样简单。

京师戒严,宫门封锁,正常的宫宴不会拖到这个时候,倘若肖皇后办重阳宫宴只是为了拉拢人心,那她目的已经达到了,何至于拦着人不让出来,除非是拿她们做人质。

梁齐因脸色一变,端王要逼宫谋反。

陶叁转头望向他,“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梁齐眯了眯眼,往南宫墙的方向扫视了一圈。

宫门口看守的侍卫没有一丝想要通融的意思,消息传不出来,禁军绝大部分应该都跟着周适详造反了,单凭剩下的那些人挡不住多久。

只要成元帝还有几分骨气,不想死得这么窝囊,他一定会将虎符交给季时傿让她出宫搬救兵,宫门走不了,还能从哪走?

梁齐因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季时傿同他提起过的护城河。

“去京汇码头传个消息,准备一条船。”梁齐因顿了顿,压低声音,“必要的时候,将码头炸了,不要伤及无辜。”

陶叁眼睛瞪大,有些不明所以,虽然不知道他这么部署是为了什么,但下意识点了点头,“行,我这便去,那公子你呢?”

“找二十人同我去南宫墙。”

厮杀声蔓延至各个宫所,养心殿前血流成河,谢丹臣率领的三千禁军成了养心殿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成元帝和宇文昭华躲在殿内,从前最富丽堂皇的皇宫,因为一己私欲沦为修罗地狱,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宫人的尸体横陈在各个角落。

成元帝大概是之前被赵嘉礼气到怒极攻心,如今话都说不清楚,半个身子如同瘫痪一般使不上劲,手脚时而抽搐,陈屏见状不免涕泪交加,明白过来成元帝这怕是中风了。

肖皇后派人将各府的女眷全部集中看押,除了一部分在最开始的混乱中逃出去,生死未卜,外面厮杀声滔天,想来也难逃一劫。

不知是谁在逃跑的过程中看到了七公主瘫在血泊中的小小身子,惊骇过后才终于明白过来,唯有老老实实做人质才是最安全的,跑出去必死无疑。

众人像风雨中被打湿羽毛的鹌鹑,惊慌失措地瑟缩在一起,殿外围着一群侍卫,任何人只要离开大殿半步便会被毫不留情地斩于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