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娘子金安 第3节(1 / 1)

作品:《娘子金安

但小儿子午间时才来请过安,想必晚间是不会再来了。所以老太太认真想了想后,便打算叫秋穗去修竹园。

借着奉她命去给五郎送点心吃食的由头,让秋穗晚间时往他那儿跑一趟,借机看看他反应如何。

以此试探后,届时她好再继续做下一步的打算。这招就叫……进可攻,退可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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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傅灼是踏着月色回来的,他人才回修竹园,秋穗便被老夫人打发了来送糕点汤羹。

傅灼自从入仕之后,便一直供职在刑部,掌刑狱之事。前不久京畿路提点刑狱公事任满升迁,他因在刑部时政绩显赫,便被天子破格提拔补了这个缺。

虽说都是掌刑狱之事,但因分属不同的衙门,所以上任之初,公务交接之际,傅灼不免人忙事多。公务上忙,同僚之间也颇多应酬,每日早出晚归,连去母亲那里请安,也只能挤出点时间。

这日傅灼也是饮了些酒回来的,虽不至于头脑不清醒、东倒西歪又胡说八道,但同寻常未饮酒时清醒着比,肯定又不一样。硬撑着身子才勉强能坐正,即便极力的去装着自己很清醒的样子,那游离的眼神也是出卖了他。

屋里有淡淡酒香混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凉凉醒脑的香气,秋穗一进门,这股混香便扑面而来。秋穗没在意,亦没抬眼直视这会儿坐在上位的男人,她只是半垂着头,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站定,然后表明自己此番来意。

“老太太知道老爷今儿有应酬,所以特差了奴婢给老爷送了醒酒神汤和几样点心来。”言简意赅,但却意思明确。

傅灼看着她,目光冷静,他当然是认出了她就是午间时给他斟过茶的婢女。母亲身边的几个得力婢女,他自然还是记得和知道的。而眼前这位,便是如今母亲最信任的婢女了。

想着老太太这些日子来的心思,再看看眼前之人。他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中午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但眼前之人倒是同之前的几个不一样,看着极是本分,不曾有丝毫越矩之处。

傅灼这会儿也懒得去想她到底是真的无此心思,还是在玩欲擒故纵了,他只抬手轻覆在额上,然后淡淡道:“搁这儿吧。”没开口撵人,没叫她即刻就走。他想若她真的只是来送吃食的,她也就并不会周旋,他想看她怎么做。

秋穗深知老太太的意思,她虽撼动不了老人家的想法,但她却是可以约束自己的行为的。

老太太叫她来送汤她便来送,但送的时候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送完后是即刻就走还是略作停留,这就不是老太太能控制得了的了。她也细想了下,其实她倒也不必庸人自扰,可能比起她不愿给五老爷做妾来,五老爷更不愿要她随身伺候。

她拗不过老太太,但老太太拗不过五老爷。如此一来,还是他们母子在打擂台,她无关紧要。

秋穗八岁进府为奴,到如今十二年,她从来都是尽职尽责且本本分分的,从来行事都是四平八稳,叫人寻不出错来。这会儿见差事已办妥,秋穗搁下食盒后,便立即行了退礼道:“奴婢回去还得向老太太回话复命,奴婢先行告退。”

始终没抬起眼看过上座之人,入目的,也只是一方绯红的袍摆。上座之人没说话,但秋穗自觉没什么可再周旋的了,行了退安后,便转身而出。

秋穗离开有一会儿后,傅灼这才慢慢直起身来。缓步行至桌边后,揭开食盖,垂眸盯着食盒里的东西望了会儿,最后到底还是端了那碗醒酒汤来喝了。

而秋穗那边,秋穗回了闲安堂后没直接回自己小屋,她知道老太太定是在等着自己回来,所以先去了上房那边给老太太回话。

“怎么样?五郎怎么说的?”老人家颇有些急切。

秋穗略颔首,回道:“奴婢去后说是老太太您疼惜五老爷,故差奴婢送了醒酒汤和点心来。五老爷听后说知道了,然后叫奴婢放那儿。”

这些都不是老太太想听的,也不是重点。老太太想听的,她没能如愿从秋穗口中听到,等了半会儿也不见她还有下话,便问:“这就没了?”

秋穗说:“奴婢瞧五老爷似有倦意,想是白日时又忙公务又应酬,累着了,且奴婢又急着回来复命,便没多打搅。”

果然,老太太听说儿子累着了,便又心疼起儿子身子来,倒暂时把那事儿抛在了脑后。

今夜不是秋穗值夜,又回了一会儿话后,秋穗便从上房退了出来。直到回到自己那间小屋,关上门插上门闩,秋穗这才彻底松散下来。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不必八面玲珑,不必周全回话,只悠闲散漫的做回片刻真正的自己。

几年前,家中日子日渐好转时,她便动过赎身回乡的心思。之后当得知家中幼弟以十二之龄便得中秀才时,她更是坚定了这个决心。

只是卖身容易赎身难,如今老太太明显想留她在身边,不愿放她走,她也是无奈。

但天无绝人之路,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会轻易认命的。或许春禾说的也对,老太太如此,不过是觉得她服侍的好,对她过于依赖了些而已。如今春禾回来了,若之后春禾能渐渐取她而代之,叫老太太去依赖春禾,或许老太太就不会那么执着着要留她在府上了。

因有心事,所以秋穗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好。不过便是夜里再没睡踏实,次日天刚破晓,秋穗也又准时醒了。醒后穿戴好衣裳,又简单梳洗一番后,秋穗便立即去了上房老太太跟前伺候。

因时辰尚早,老人家这会儿也才起。秋穗过来时,梳头丫头正在帮她老人家梳头。

春禾昨夜值夜,这会儿也正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秋穗侧首朝春禾望去一眼,春禾便立即心领神会。于是暂且撂下手中别的活,也走过来。经过秋穗身边时,轻拍了拍她手,然后径自往老太太跟前去。

春禾笑着说:“老太太,不若今日奴婢给您梳头吧?”

能做到老太太身边一等婢女的位置,自然都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春禾在有些方面比不上秋穗,但有些地方却有她自己无可替代的长处。

比如说这梳头,当年她回家成亲生子前,老太太可是最喜欢她给梳的头了。

只是后来她成亲后没多久便怀了身孕,且孕期反应比较大,老太太体恤,便给了恩赏叫她回去歇着养胎,不必带着身子伺候。从怀孕到产子,再到如今坐完月子回来,期间也有一年时间了,这一年内,老太太这梳头的活儿自然交与了旁的婢女。

许是如今这个伺候的也还不错,以至于叫她老人家一时竟忘了,当初她可是最喜欢春禾这一手梳头的好手艺的。

经这一提醒,老太太这才想起来,便忙说:“你梳头的手艺是最好的了,如今你既回来了,日后这梳头的活儿,便还由你来。”春禾笑着应是,然后接过之前梳头丫头手中梳子,绕去了老人家身后,先一下一下温柔的帮她老人家顺着发儿。

秋穗见状,这会儿也凑去了她老人家跟前,想着自己心中的打算,便征求她老人家意见道:“奴婢想着,不若之后咱们提前去大厨房将一日三餐的份例拿回来,然后由奴婢拿着食材在小厨房给您做吃食。您近来胃口不好,还是需要精心调理着的。而大厨房厨娘们要负责整个侯府所有人的伙食,难免不能周全,所以奴婢觉得,不如咱们自己做。”

这事昨儿秋穗也提过,被老太太拒绝了。但秋穗想着,老太太拒绝多半是觉得不合规矩,但若凡事能尽量去合乎规矩,把事事都办得妥帖些,想来她老人家也能接受。

不能常常拿公中的钱开小灶,免得府上有些人会浑水摸鱼,拿老太太的事儿说事。治家需严,长辈更得带头守着规矩,这样才能约束得了下面。而若老太太自己贴体己钱开小灶,传出去,怕是会叫侯爷夫人难为情。

所以昨夜秋穗睡不着时思来想去,便想到了这个法子。还是按着份例拿,只不过拿的是食材,回头她们闲安堂自己烹饪。

这样一来,既破不了规矩,也不会叫侯爷夫人挨说嘴,实乃两全其美。最多,也就是秋穗自己辛苦些。

但秋穗不怕辛苦,不说她这样做是算另有私心在的,但就算不是为着那份私心,就只是为了老太太每日都能吃得好,她也愿意担这份苦的。

老太太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难为你能想到这样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只是这样一来,你手上的活便无端多了许多。这些本不该是你做的事儿,叫你这样辛苦,我心里也过不去。”她拉过秋穗手,合在掌中握着,叹着继续道,“我的心病,就是五郎的终身大事了。但凡他在婚事姻缘上让我称心些,我保准胃口大好。”

秋穗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这些话怕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但秋穗不好说别的,只能说:“五老爷如此才俊,京中想把女儿嫁给他的人家,怕是多得数不胜数。五老爷素来行事稳重谨慎,且又极孝敬您,老太太您万要宽宽心,不要多想。”

春禾既答应了帮秋穗,这会儿既知道秋穗的意思,自也极力帮腔道:“老太太,既然秋穗这丫头孝敬您,也不怕辛苦多干活,您便应了她。咱们这些日子先这样做试试看,也许过不了两天,您老人家万事顺心胃口好了,届时咱们再回到原样。正好,奴婢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跟着秋穗学点厨艺,日后也好这样孝敬您老人家。”

老太太心软脾气好也耐不住磨,加上这的确是她们姐妹的一片孝心,且也不会因此乱了府上规矩,便松口答应了。

秋穗见状,忙从老太太腿边直起身来道:“那奴婢这会儿就过去,正好同大厨房那边的厨娘们打声招呼,好叫她们提前将中午和晚上的份例预留出来。”

秋穗曲腿退下后,便心情愉悦的往大厨房去了。她同春禾说好了,之后一日三餐在小厨房开火,她就手把手教授春禾厨艺。春禾这辈子是不会离开侯府了,多一门手艺傍身,于她绝对百利无一害。而对秋穗来说,老太太若能渐渐依赖春禾,或许就会顺了她的意,归还她的身契放她回家了。

秋穗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最终效果会如何,但尽力去争取,总比坐以待毙着认命要好。

庄嬷嬷从家里过来,差不多春禾也伺候好了老太太的梳妆和洗漱。想着她昨夜值夜,也有一天一夜没见到儿子了,便打发她回去,叫她午间再来伺候。

而老太太,则扶着庄嬷嬷手,又去了园子里晨练散步。

二人闲走时,老太太便提了一嘴两个孩子孝心的事儿。

庄嬷嬷认真想了想后,倒笑了起来道:“老太太,这是好事儿。”然后便说了这属好事儿的原因,“您不是正有叫秋穗去五老爷屋中侍奉的意思吗?怕五老爷再将人打发回来,您说这回要慢慢来。但慢慢来总得有机会接触,叫五老爷知道秋穗的好才行。之后秋穗管了您的一日三餐,您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唤五老爷到闲居堂来一起用饭。到时候,就叫秋穗桌旁伺候,您老人家再趁势夸一夸秋穗的厨艺。这样一来二去的,说不定到时候五老爷都能自己主动要了秋穗去房里。”

老太太恍然,直道庄嬷嬷脑子灵活心思剔透,是个人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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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傅灼昨日有酒局应酬,今日倒回来得早了不少。一回府,便先过闲安堂这边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正要打发人去修竹园叫他呢,见他过来,立即就急不可耐的留饭道:“你我母子有好些日子没能好好坐在一起吃饭了,打从你升任去提刑司衙门后,便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今日难得回来得早,便先别急着走,陪母亲一道用个饭再走吧。”

傅灼虽忙,但不是连陪母亲用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有,所以便应了下来。即便也是大概猜到了她老人家此举的意图,但也还是尽力去顺着她的意,没说什么。

左不过就是像昨天午间来请安时那样,叫个婢女来亲自服侍茶水。只要不是直截了当的塞人去他屋里,傅灼倒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

那就为了哄她老人家一时宽心,逢场作戏一番好了。

傅灼因心中已有所料,所以见秋穗亲自提着食盒进门来时,也并不多惊奇。目光平静朝她望去一眼,复又淡淡收回,眼底波澜不惊。

但秋穗却是愣住了。

方才一直在小厨房里忙活张罗,竟不知道老太太留了五老爷用夕食。脚下步子略有一滞,但到底稳重有素,并没有失态。提着食盒到桌边,秋穗一样样将吃食拿出来摆上。

老夫人的份例其实很多,平常她一顿的份例她一个人是断然吃不完的。老夫人吃不完,会在饭后将菜赏下去,给她们这些做奴仆的吃。所以老太太平时若是留个一二人陪她用饭,量也绝对是够的。

看到秋穗在忙,老太太顺势将话头落去了她身上:“这孩子体恤我近来胃口乏淡,怕大厨房那边做出来的菜不能称我的心,便给我想了这个法子。她日日去拿了食材回来,然后亲自负责我的一日三餐。她有这样的一份心,我心中也是感动得很呐。”

傅灼则说:“是您素日里待她们好,她们才能有这样待您的心。”老太太宅心仁厚,在她院儿里当差,要比旁处当差轻松许多。

老太太却说:“虽是如此说,但她能有这样一颗感恩的心,也实属难得。这世上,大多了去那些恩将仇报的,能投桃报李的,都是心善仁厚之人,品行自是错不了。哦对了,她还有一手好厨艺呢,有她在身边侍奉,哪怕忙到半夜肚子饿了,也能立即就有热乎又味美的吃食。正好今日你在,一会儿你好好尝尝,想必你是很合你的胃口。”

老太太就差要直接说“她实在太好了,你赶紧把她要回去吧”这样的话了,傅灼心中明镜儿似的,但这会儿也只是陪着笑着,并不接老太太话。

那边秋穗摆好饭菜后,也适时过来打断道:“老太太,饭菜布好了,您还请移步。”

老太太起身往桌边坐去,傅灼见状,也跟着起身坐过去。

平时老太太吃饭,也是无需秋穗伺候身旁的。秋穗想着,这会儿既然她的事儿忙完了,得先赶紧请退。但老太太却留她道:“今日你做的这几样,瞧着好像之前没吃过?不若你先留下来,一样一样给我好好介绍介绍,待我和五郎用完了饭,你再回屋去好好歇着。”

秋穗心中知道,她老人家这是说谎了,今日她做的这几道菜,都是从前给她老人家做过,且她最爱吃的。但秋穗肯定是不能去戳穿她老人家的,只能候去她身边,然后一样一样介绍给她听。

她介绍完后,老太太不免又趁此机会再夸了她一遍好。说她心灵手巧,人很聪明,学什么都快。也提到了她的出身,说她不愧是秀才公家的姑娘,温文贤孝通情达理,能识字会念书,还写得一手漂亮的字。老太太说这样的女孩儿,日后谁娶着了,就是他的福气。

老太太絮叨,傅灼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听完后,也会附和着她老人家说两句。

等真正开了饭后,老太太倒不絮叨了。傅家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就是吃饭,饭间聒噪,这是没有礼数的表现。

但老太太虽是不再长篇大论,却一直让秋穗去傅灼身边伺候,或给他布个菜,或是给他斟杯果酒。傅灼呢,并不拂老人家意思,但也并未主动同秋穗说话。只是在她靠近的时候,有本能的抬眸朝她瞥去过一眼。但也不是深看,就是看了一眼后,又平静收回目光,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

饭毕傅灼离开后,老太太这才也放秋穗回去道:“你今日忙累了一天,着实辛苦了。这会儿有庄嬷嬷春禾她们陪着,你不必再伺候我,快回屋歇着去吧。”

秋穗称是,然后恭敬告退。

秋穗一走,庄嬷嬷便说:“奴婢方才在边上旁的事没干,就顾着观察咱们五老爷了。奴婢数着了,饭间他总共看了秋穗五回。虽然每回都是淡扫了一眼就收回,但秋穗能被他这样看五次,足以说明五老爷并不讨厌她。老太太这法儿好啊,已经初现成效了,果然对五老爷不能来强的,就这样温水煮着,才叫好呢。”

老太太也极高兴,已经盘算着待秋穗去了修竹园,让五郎知道女人的好后,她就即刻着手托媒人去京中有适龄女郎的人家提亲了。

春禾趁着庄嬷嬷同老太太正说得高兴之际,她悄悄退了出去。

秋穗才回屋,春禾便寻了过来。

“可真是没想到,老太太和我娘将计就计,竟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来。”关上门后,姐妹二人便说起了私密的体己话来。

秋穗心中虽也着急,但毕竟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所以她还能稳得住。她拍了拍春禾肩,朝隔壁努了下嘴,示意她隔墙有耳,春禾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音量有些高了。

她压低声音道:“方才从上房过来,我娘说席间五老爷看了你五回。老太太听后极是高兴,估计这会儿是更加坚定了要送你去五老爷房中的决心了。”

秋穗给春禾倒了杯粗茶润嗓子,然后挨在她身边坐下道:“其实这事儿还是看五老爷那边,只要他不松口,老太太是拿他没有一点法子的。而你我进府十多年了,自小就认识他,他的性格我们都知道,他并非是个会为女色所迷的人。他到如今这个岁数都还坚持不肯娶妻,也不愿在房里放人,想来必有他自己的原因在。而他坚定了的事,是不会被外界的三言两语就干扰的。”

“至于庄嬷嬷说的他席间看了我几眼,想来也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故意的。姐姐知道,五老爷再冷肃,为府上人惧怕,但他对老太太却是极有孝心的。老太太这两日忙活的这一出,五老爷肯定心中明镜儿似的。”

“或许再过些日子五老爷愿意出门相看女郎了,也愿意娶个主母回来了,到那时也就用不上我了。而我想着,可以趁这时去向老太太说清自己的想法,她老人家到时候一高兴,说不定就能准了我,给我这个恩赦。”秋穗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