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车窗缓缓降下来，齐喻岚嘴唇瞬间抿紧，“霍先生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上来，我有事情要问你。”霍崇旭说这话的同时，司机下车开了她这边后座的门，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齐喻岚却后退两步，摇头，“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见她这个态度，想来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了，他下了车，站在齐喻岚面前，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低声音问：“你来这里是不是因为宛宛？宛宛她是不是生病了？”

齐喻岚彻底冷下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提田宛？”

“我们真的需要好好谈一下，是，当年我是辜负了田宛，但是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霍崇旭有些无奈，目光往后面的医院看去，“齐喻岚，宛宛在里面对吗？她还恨我吗？我想见她一面。”

他脚步不受控制地往里面走去，田宛现在这个情况看到他得吐血，齐喻岚忙伸手拦住他，“好，我们两个谈谈。”

齐喻岚跟着霍崇旭上了车，两个人都坐在后座上，司机发动起车子。

她抱着臂看向窗外，正值上下班车流高峰，这段路特别堵得水泄不通，车子走走停停，弄得她心里十分烦躁，“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

他这才开口，“对不起。”

齐喻岚忍不住笑了一声“这话你应该跟田宛说，跟霍崇尧说，比起他们两个来，你骗我这点事情算不了什么。”

“我知道我对不起很多人。”霍崇旭讪讪的，“这件事你知道了多少？”

“田宛都跟我说了。”齐喻岚瞥了他一眼，“说实话，要不是她跟我说了这些，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

“那现在在你心里我一定是个抛妻弃女，丧尽天良的人了，我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是这种人。”霍崇尧自嘲地笑了一声，声音低沉而压抑，“可是你知道吗？我当年真的为田宛努力过，可是没想到我爸妈他们连孩子都不认了，我，我实在拗不过他们。”

“所以你让宛宛陪你赌，结果最后自己输不起就溜了，然后让她来承担一切后果，对吗？”

“……可以这么说。”霍崇旭无力地说：“我已经在尽力弥补宛宛了，我给了她一大笔分手费，让她自己选择要不要带着斯懿一起走，包括前段时间，你邀请斯懿的时候我猜到可能和田宛有关，就尽力帮忙。”

“作为编导我谢谢你，但是作为田宛的好朋友我还是想骂你。”齐喻岚冷笑一声，“霍崇旭，你摸着良心问一下自己，你有没有替她想过生下孩子以后嫁不进你们家她该怎么办？”

霍崇旭无言，闭上眼睛，喃喃着说：“是我对不起她……”

“你太自私了，从头到尾只想着你自己，从来没有为田宛考虑过。”齐喻岚一顿，“甚至后来也没有为你弟弟考虑过。”

霍崇尧抓着头发，“你根本不了解我们家里的情况，我爸妈控制欲太强，我和霍崇尧到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被安排好的，我们两个都反抗过，都没用……我和田宛的事情没成，崇尧想自立门户离开霍家也被逼回来了，我们两个最后都服从了家里。”

“后来你们家里需要你和钟家联姻，所以就把斯懿给了崇尧，我猜的对吗？”

霍崇旭点头。

“那为什么你明知道我误会了他却不跟我解释呢？”齐喻岚讽刺地一笑，“霍崇尧也真是可怜，替你养了孩子替你背了黑锅，多年以后还要被你埋怨。”

她的一字一句像一把一把的刀子，一下一下划开了霍崇旭一直以来温柔和善的面具。他揉着额头，坐立不安。

齐喻岚看着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跟司机说：“停车。”

他们吵的时候，司机在前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现在忙在路边停下了车。

齐喻岚推开门，下了车。

霍崇尧抬头，也跟着下了车，拦在她身前，“告诉我，宛宛为什么会住在那家医院里？她身体怎么样了吗？”

齐喻岚摇了摇头，“不是宛宛，你别乱猜。”

“别骗我了，我已经观察很久了，我确信里面住的就是宛宛。”霍崇旭看着她转身又要走，忙伸手箍住她的肩膀，“你告诉我，宛宛她到底怎么了？”

“放开我。”齐喻岚皱着眉头，挣扎起来。

拗不过她，霍崇旭只好松开手，“其实我想知道的话查就能查出来，楼号房间号我都会知道，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

“不要查，也不要去看她”齐喻岚冷冷地抬头看他，“如果你还对田宛有一点感情的话，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霍崇旭嘴唇嗡动，“她，真的生病了吗？”

齐喻岚轻轻地点头。

“很严重吗？”

齐喻岚又点头。

“她真的还没原谅我吗？”

齐喻岚讽刺地笑出声，“你觉得你有被原谅的资格吗？”

霍崇旭沉默了几秒，问：“什么病？”

“够了，不要再问了，我也不会再说了。”齐喻岚没好气地说完，扭头就走，霍崇旭又追了上去……

这时，一辆驶过他们旁边的路上，突然减缓了速度。

霍崇尧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们两个人纠缠的身影，眉头紧紧地皱起来，目光幽暗。

晚上，他和宁扬一起吃饭，几乎没动筷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灯影打在他脸上，落下一块淡黑色的阴影，衬得他整张脸都有些落寞。

宁扬打量了他一会儿，凑过去问：“怎么？有事情不开心？”

霍崇尧摇摇头，满满一杯酒又一口闷下去。

“别装了，平时你喝酒可不是这个喝法，肯定是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宁扬开始猜，“事业？不对，你回霍家以后事业上就没开心过，要是次次都这么喝得喝死。”

霍崇尧默然不言。

宁扬眼睛一转，“不会是爱情吧？”他刚说完自己都笑起来，“老铁树也能开花？真是奇了怪了。”

霍崇尧冷冷睨了他一眼。

宁扬噤声，又忍不住问：“我很好奇是谁啊？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比较御姐还是软妹啊？她先主动你先主动的？现在进行到哪一步吗？”

被他问的心烦，霍崇尧终于开口，“八字还没一撇呢。”

宁扬仔细地打量着他，诧异地问：“等等，你不会还是……单恋吧？”

“闭嘴。”霍崇尧冷冷地打断，“什么都没有……她现在只是个很特殊的人。”

“怎么个特殊法？”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在心底憋了太久，一开口说，就打不住了。

“她很倔，一点都不听劝，还死心眼……”他边想边说，一开口竟然全是这种，看着宁扬怀疑的眼神，他也忍不住怀疑起来，难道齐喻岚在他心里一直是这个形象？

宁扬接着问：“还有吗？”

停了数秒，霍崇尧突然口气一软，“但是她很细心，也很认真，也很温柔，对人也特别好，考虑事情也周到……”

要他形容的时候才感觉到语言的匮乏，这些拼凑起来怎么都不像一个齐喻岚。

霍崇尧最后轻叹一声，“但是她就是很特殊。”

宁扬突然点头，“我好像理解了，毕竟要我现在说出语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也说不出来。”

霍崇尧转头看他，目光灼灼，“你觉得我对她……怎么可能？”

宁扬点头，“对，从你的描述上看，霍崇尧，你已经爱上她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霍崇尧握着杯子那只手突然收紧，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消化这个事情，其实从这些日子中，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自己对齐喻岚的感情，却在心里一直逃避不肯承认，毕竟在他心目中，她是斯懿的生母，大哥以前的女人……可今天看到的那一幕，他心里复杂纠结的心情已经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心底的感情。

现在宁扬一句话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把事实坦坦荡荡地放在他面前，霍崇尧的心松了下来，却又瞬间收紧了。

霍崇尧沉默不语地摇晃着杯子，灯光下，黄色的液体闪烁着宝石般的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笑了笑。

宁扬被他的表情吓了一下，试探着问：“崇尧，你还好吗？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你说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伤害以后，还会因为那个男人的三言两语回头吗？”

“我觉得要看伤害到什么程度。”

霍崇尧想了一会儿，说：“给他生下孩子以后又被抛弃了。”

宁扬咽了口唾沫，“你说的那个女人不是斯懿的亲妈吧？那你当年干嘛抛弃人家？”

霍崇尧摇头，“当然不是。”

“那她是被别人抛弃过？”宁扬撇嘴，“听着挺惨啊。”

霍崇尧点头。

“我们家语年要是被这么着抛弃一次，别说了回头了，以后估计见那人一次杀一次。不知道你看上的那位什么性格。”

霍崇尧思索着，目光渐渐加深，其实齐喻岚也爱恨分明，按理说不应该会回头，但是想到她每次看到霍崇旭都是那副温情脉脉的表情，他又不确定了，感情这种事情太复杂，如果以前对他说，他会对霍崇旭的女人产生什么感情他打死也不会相信。

宁扬又问：“其实我一直好奇，斯懿亲妈到底是什么人？你当年回了霍家不声不响地就有了个孩子，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霍崇尧淡淡地回答，“普通人而已。”

“其实你当年回霍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斯懿吧。”宁扬忍不住叹了口气，“和你一起做生意好开心，霍家非要打压到寸步难行，幸好你负责，把后面都安排妥当了才回去。”

霍崇尧目光怅然，点头，“那段日子确实开心，可惜……”

可惜霍父不让他继续过那种日子了。

散伙的时候，宁扬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提议在旁边找个酒店住下，霍崇尧摆了摆手，打车回家。

晚上整个家里很安静，大厅里面亮着大灯，白花花的，显得整个别墅有些空荡。

霍崇尧径直走上楼，冲澡出来，斯懿早就睡了。

今晚酒喝多了头昏脑胀，他轻手轻脚地在斯懿身边躺下，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脑中不断浮现出齐喻岚的身影，她长发柔顺地刮到他的脸上，她身影纤瘦从他面前转身离开，她赤着上身站在他面前换衣服……越想越是心痒难耐。

他叹息一声，感觉自己真的是中邪了。

—

齐喻岚这几天压力很大，一边忙着剪辑，一边又要考虑怎么能弄斯懿出来见田宛。

田宛的身体状况已经差成这个样子了，虽然已经见过斯懿的照片，但是不见到斯懿本人，在她心里始终都是个遗憾。

想到田宛的生命剩下没几天了，这件事迫在眉睫。

齐喻岚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屏幕上放着斯懿的画面，她呆呆地看着，镜头移到霍崇尧脸上，她专注地盯着看了半天，喃喃着问：“你还这么难商量吗？”

别人都去吃饭还没回来，剪辑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齐喻岚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就算你再不好商量也要找你商量。”

剪出成片之后，齐喻岚主动拿过一次性光盘，说：“这次我来给他送。”

宋清有些意外，“岚岚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事情了吗？还是我来吧，上期节目拍的时候一直都是你在跟，我也不太好意思的。”

齐喻岚摇头，“都是小事，还是我来吧。”

见她坚持，宋清也答应了。

齐喻岚回家路上跟霍崇尧打电话，那边接得很快，她说：“霍总，这次我去送成片，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霍崇尧不假思索地说：“明天上午随时都有空。”

“好的。”齐喻岚再次确认，“还是送到公司里吗？”

霍崇尧迟疑了一会儿，说：“明天我应该不会去公司，你直接送到家里来吧。”

“我知道了。”挂了电话，齐喻岚有点奇怪。

霍崇尧一般都早早地就去公司的，排节目的时候也偶尔早起去公司处理事情，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可想想明天连斯懿都要去幼儿园，又觉得不太可能……算了，反正去家里比去公司说这件事情合适，齐喻岚暂时打消了心里的疑惑。

次日，五点多齐喻岚就醒了，做了早饭吃完后看了看表才六点，想了想过一会儿要和霍崇尧说这件事情，她心里有些紧张，把光盘推进电脑里看了一遍，又打过了腹稿，做这些期间是不是地抬头看一次挂钟，祈祷着时间走得再快一点。

终于到了八点，齐喻岚松了口气，出门，打车，报上霍崇尧家的地址。

花园的门是开着的，齐喻岚推开以后，直接进去，敲了敲大门，不一会儿，霍崇尧过来给她开门。

一进门，她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穿上鞋套以后，再看，客厅茶几旁边东倒西歪地放了几个酒瓶。

霍崇尧歪歪斜斜走了几步，瘫倒在沙发上。

齐喻岚往沙发那边走去，迟疑地叫：“霍总？”

霍崇尧“唔”了一声，没动。

齐喻岚走进了一点，又叫，“霍总，我来给你送成片来了。”

霍崇尧这才费力地移动了一下身子，勉强坐起来，口齿不清地说：“坐。”还拍了拍他身边的沙发。

齐喻岚只好依言坐下。

霍崇尧随手捞起一个瓶子，倒了两杯酒，推一杯到她面前，干脆利落地说：“喝。”

齐喻岚有点懵，她本来准备了一股子的话，准备见了面一股脑说出来，可看眼下这个情况，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喝。”他皱着眉头，端起酒杯往她那边送。

齐喻岚忙摆手，“我不喝，霍总你也别喝了，我今天来是有正事的。”

“正事？”霍崇尧仰头把自己那杯喝了，半眯着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她，“正好我也有正事要说。”

齐喻岚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心跳没由来地加快了几拍，轻轻地“嗯”了一声。

霍崇尧问：“如果你爱的人伤害了你，你还会回头和他在一起吗？”

没想到会是这种问题，齐喻岚一愣，迷茫中仍反射性地摇头，回答说：“不会。”

霍崇尧闻言笑了笑，突然俯过身来，伸手要牵她的手，嘴里吐字却越来越含糊不清，“……那你不要和霍崇旭纠缠在一起了，来我身边，我会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