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书的每一个分秒过得很慢，读过一个页面的文字后，抬头会发现不过用去几分鐘。而一整天的时间推移却又很快，没有念几科，便已把白天消磨成夜晚。想着考试内容，从国文的应用文格式默想到自然科的元素週期表还有星星月亮太阳的历法，只要一首歌的时间。若是想着小枫，三十分鐘很快就被虚掷了。

剩下的十来天大抵如此度过，跟朋友一起念书，虽然进度不多，虽然常被逼问，但心至少安定。数学最后还是不得已请小枫帮忙补强，但他天生对数字的敏感完全学不来，结果还是只能多算多想求心安。

学测的两天寒流来袭，挟带着冷雨绵绵，而江雪生理期正好卡这段时间，不适感加倍叠加在她的身心。然而，日子总是会过的，一切都结束了呢……为什么完全没有把事情放下的轻松感？等着妈妈前来接送，江雪直接在学校中庭席地而坐，望着灰濛濛的天空，忽感惆悵。

「两天跟监考老师大眼瞪小眼的感觉怎么样？听说整间教室只有你一个人是真的吗？」韦致颐一派轻松的在江雪身边坐下，「小枫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

江雪满脸黑线。专门设计给身心障碍学生的考场只有她一个学生，教室里空荡荡的，监考老师只盯着她，低温的空气更使人感到恶寒。幸好小枫总是陪她到最后一刻才回到自己的考场准备，否则一个人在教室外等候入场的感觉真的很难熬。不过……小枫也不一定要一直跟她黏在一起吧？这问句有问题。「朱雨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走？你们的考场不就在隔壁吗？」

「对啊！朱雨呢？她不是跟宫大美女在同一间考试吗？她们应该会一起来找你才对啊！」致颐四处张望了会儿，摆出笑脸，对着从对面走廊缓缓走来的茉如和朱雨用力挥手。

「原来你闭关抱完佛脚后主动找我说话是因为茉如吗？」江雪瞟了致颐一眼。

「我这几科能不玩猜猜乐都是多亏有小枫帮忙，来找你怎么可能只因为宫大美女呢！」他对江雪諂媚的笑了笑，「我还是想关心你一下的，撞到头有没有影响考试呀？」

「数学不用撞到头就被影响了。」江雪叹了一口气。幸好接下来考社会的心情没有被拖累。

「小枫怎么没跟你在一起？」朱雨在江雪面前坐下后，劈头就是这一个问句。

这是不当连结啊！江雪嘴角抽搐了几下。「他叫我在这里等他。」

「他不怕你被其他学校的人搭訕？」朱雨撇了撇嘴，「小枫该检讨。」

「不用怕，网路上都传开了，我们学校的校草跟湖中女神是一对，不怕死、不要脸的才敢来搭訕。某种程度而言，江雪是非常安全的。」韦致颐对着茉如微笑，「宫大美女才需要担心。」

「你闪远一点人家就阿弥陀佛了，去去去。」朱雨把致颐推得更远，而后望着江雪，「小枫去哪里了？」

「回来了。」茉如指着从濛濛烟雨中撑着一把透明雨伞，手中提着白色塑胶袋走来的立枫。

为什么现在的小枫不论身在何处，都能给人一种在拍画报的错觉？从前的小枫会这样吗？一举手一投足都吸引着别人目光，好多路过的学生都在偷瞄他。江雪直直的瞅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学测真的就这样随便考完了，而她跟小枫的事情还没完。重担还不能放下，还早，要喘一口气还太早。不过她要怎么回应小枫的心意好呢？妈妈怎么还没来？她好想回家埋在被子里思考。

「我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红豆汤。」立枫蹲下身子，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红豆汤塞到江雪冰冷而惨白的手里。「暂且将就一下吧，路上塞车，他们两个会晚点到。」

「你……你怎么会知道？」江雪愣愣的看着他。毕竟她的生理期不舒服归不舒服，但还不至于痛得死去活来，除了妈妈以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啊……妈妈。

「阿姨说我还能再体贴一点。」他顿了顿，「明天可以挑战自己煮。」

「你怎么没有多体贴我一点？天气那么冷，就只有江雪有东西吃，不公平！」致颐对着立枫露出委屈的表情，「吶，小枫，你一定有帮我们其他间杂人等准备东西吧？」

「有，刚刚被硬塞的非官方版学测解答，可以大约预估一下自己的级分数，比吃的更有价值。」立枫从塑胶袋里拿出一卷长得很像报纸的解答，递给韦致颐。

「我还想好好过年，收起来！」韦致颐别过脸，不愿接，也不愿直视。

江雪捧着热腾腾的甜汤，望着立枫手中的解答，表情逐渐沉重。「我还是想对数学抱持着希望。」才刚放下考试的压力，放榜的压力便又背上身，永远不得安寧，更别说她比别人多背了一份心意。想到这里，手中的红豆汤的重量彷彿又沉了一点。「你对过了吗？」

「我只有看数学。」立枫笑了笑，「有一题答案给错。」

「你不要逼我掐死你。」朱雨白了立枫一眼，「我要回家睡觉了。」

「我也该回家了。」致颐对着立枫眨眨眼，跟朱雨并肩离开，突然他站定脚步，转过身来拉着茉如一起走，「吶，这个时候我们就别打扰人家了，宫大美女，我送你回家。」

「这种事我来就好。」朱雨拨开致颐的手，回头对着江雪微笑。

「等等，你们不等雨停再走吗？」江雪急忙拿起搁在一旁的拐杖，想要站起来，却被立枫制止。「别那么急嘛，都考完试了……」别丢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个问题呀！

「江雪，把这件事解决之后，好好烦恼你的备审资料还有第二阶段的面试。」茉如回头，昂起下巴，「我们要上同一所大学喔，你可别光顾着其他事。」

看样子，这三个人决定要放生她了。

不行，她还没真正静下心来想过该怎么回应。等等，小枫的问题需要的是是非题简答抑或申论？江雪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现在腿这样，她完全没有逃离现场的胜算。

待三人走远，立枫盯着江雪慌乱的神情，不自觉噗哧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吶，考完学测了呢！」

乾笑了几声，江雪低下头，冰凉凉的脸颊开始热起来，心跳的速率也进入失常状态。「呃……还要申请，还要面试，还要好久才能确定真的有学校念呢！」

「江雪……」立枫的脸凑得离江雪极近，可以清楚感受到彼此的温度，「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这时候，为什么脑里会有不该出现的画面闪过？为什么会记起小枫的怀抱？江雪咬住下唇，摇摇头。冷静，一切都会好转的，撑过这一刻就好了，回答他就好了。

要回答什么？

可恶！韩江雪现在非常想掐死自己。

「我……」喜欢，这两个字为什么会那么难以啟齿？应该说，为什么在这种情境下特别难开口？江雪不敢直视立枫灼灼的眼神，馀光忽然瞥见妈妈撑着伞的身影。

妈妈看见他们了，正打算迅速转身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现时，江雪立刻漾开大大的笑容，大喊：「妈妈，我们等你很久了，你终于来了！」

没办法，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对别人说就算了，他是小枫啊！现在还没办法开口说出那种羞死人的话。果然考完学测一切就会自动解决的念头，是她想多了。

立枫扶着江雪站起身，眼神中尽是宠溺。

反正人都是他的了，承认心意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将嘴唇附在女孩早已羞红的耳旁，男孩轻声道：「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