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有没有病，难道祖母还不清楚吗？

即便如此，却还是选择放弃了他这个孙儿。

既然如此，他也就只能依靠他自己了。

此时此刻，李斯躺在地上，努力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众人相信他有“疯癫之症。”

他李斯出身名门，才华横溢，前途无限光明。

若是因为今日一点小事就被定性为“疯癫之症。”

那么日后他在京中还如何与人往来，更何况入朝为官了。

而且这种事又怎么解释得清，难道他还能逢人就说自己没有得病，都是被人诬陷得的吗？

为今之计，就是无论如何，今日都不能让这个“罪名”落到他的头上。

……

思来想去，李斯的目光扫向了不远处的李大夫人。

此时的李大夫人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尊贵得体。

眼下她披头散发，妆容斑驳，两眼呆滞地被李家的几个婆子紧紧按住。

那几个婆子长得膀大腰圆，一看就十分的孔武有力。

几人合力之下，原本就已经挣扎到已经有些脱力的李大夫人，此时也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之力。

双眼无神的她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疑惑，似乎也并不明白，今日明明只是出门看个花灯，怎么就能落到眼下这个局面。

……

李大夫人被人拉着站在醉江月的角落里，只等着李家的大夫赶过来。

方才李老夫人的话中，曾隐约暗示她患有疯症，再加上她此时的模样也实在算不得好看。

因此周围的人也并不去看她，若不是醉江月一楼场地有限，以及若是此时离开也太过显眼，众人都恨不得立即离得越远越好。

大约是母子连心，即使隔着不近的距离，李大夫人也很快就察觉到了李斯的目光。

她飞速转过头来，准确地在众人之中找到了李斯的身影。

当看到李斯已经醒过来，且看起来并无大碍的时候，方才还萎靡不振的李大夫人顿时又重新振作起来。

她刚想呼喊出声，却在看清李斯脸上的表情时，还没出口的关心便立刻戛然而止。

李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虽不是长子，但却是她最为看重的一个。

李大夫人嫁入李家多年，夫君李景是个什么德行她早就一清二楚。

即使她为其生育了三子二女，也没有得过李景的半点关怀。

对于李景这个枕边人，她早就已经失望透顶。

这么多年，唯有李斯这个儿子，才能让李大夫人感到一丝安慰。

可就是这么一个最让她骄傲的儿子，此时看向她的目光里，却只有满满的审视和漠然。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并不是生他养他的母亲，而只是随便一件什么物件，等着李斯来评估价值高低。

显然，此时在李斯的眼中，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李斯的意图。

知子莫如母，这世上可以说没有人比李大夫人更了解李斯的为人。

对李斯来说，这世上一旦有什么人成为了他的阻碍，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将其铲除。

即使她是他的亲生娘亲，即使他们血脉相连，也不能例外。

李斯这样的性子，原本李大夫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如今这个世道，谁不是拼尽全力地往上爬。

她是清楚李斯的“野心”的。

而想要成为人上人，势必就决定了会将其他的人踩在脚下。

可她却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被踩在脚下的人会变成自己……

李大夫人直愣愣地看着李斯，看着这个从小到大都一直让她觉得无比骄傲和自豪的儿子。

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许的勉强。

可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因为从始至终，李斯看向她的目光里，有埋怨，有迁怒，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和愧疚。

她的心直坠而下，脸上也渐渐弥漫起淡淡的悲伤和自嘲。

真不愧是李家精心培养的下一代继承人，这份狠心，就完全不比他祖父差了……

李大夫人心头掠过一阵苦涩，之后便撇开了目光，安静了下来……

……

等待大夫的过程中，李老夫人几次试图与沈乔沉搭话。

却最终都无功而返。

见这黑衣少年兴致泛泛的模样，李老夫人眉头微皱，对方的态度让她心下一阵不悦。

其实沈乔沉对她的态度也称不上冷淡，毕竟李老夫人这么大年纪了，就算是为了林氏的名声，她也不会做出什么失礼之举。

只是她本就对李家之人怀有心结，所以自然而然地，就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几分前世做皇后时的气势来。

再加上此时她做了男子打扮，自然要维持男子的稳重自持，不能像平日里小女儿家一般巧笑倩兮。

因此，眼下她的这幅模样，看在旁人眼里，都觉得不愧是江南林氏，面对左相夫人的主动示好，都能做到不动声色。

这种百年大族自有的骄傲和距离感，果然不是那些才兴盛几十年的家族可比的。

二者相比，高下立现。

与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林家公子相比，在京中一向气焰甚高的李家四公子，可就要黯然失色的多了。

……

将在场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沈乔沉微微垂眸，修长的素手端起一旁的茶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却轻轻挑起。

在这个世上，无论是人还是事，都怕比较。

今日李斯的误打误撞，将她误认为林氏子弟。

她当时便心生一计，顺势而为借用外祖家林氏的身份，就是为了给京中众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或许会有人觉得，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真的没意义吗？

恰恰相反，沈乔沉却觉得，这简直有意思极了。

同样出身名门，林氏不知名的小公子，和李家最出众的四少爷。

同样都是家族的年轻一辈，又是在今日这样一个公开的场合。

就算他们不说，人们也一定会将他们二人放在一起比较。

所以，不要说这没什么意义。

看，眼下效果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