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二六章 唇齿之依(1 / 1)

作品:《荡剑诛魔传

若见一切法,心不染著,是为无念。

无念剑,乃昔年少林高僧清苦大师赠予武当虚谷真人的剑,二人于世间法、世间道有着近乎相同的看法和体悟,是神交挚友,而无念剑自也蕴含着佛道相通之理。

虚谷真人年逾耄耋之年时,将此剑赐予年岁最小的幼徒元慎,本意欲让元慎感悟此剑的佛道之理,不为世事尘埃左右心念,怎奈事与愿违,徒留嗟叹。

而这把剑此刻却到了玄箫的手上,玄箫不由苦笑着世事弄人。

他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元慎也会有一天走到他面前,叩首认错。

他没想到,再见元慎之时,他对这还不及天命之年便已沧桑如此的武当掌门竟提不起丝毫的恨意,反而还徒生几分怜悯。

他没想到,他会接过元慎的剑,接过那个他曾日夜恨得咬牙切齿,曾觉得肮脏无比的人的剑。

尽管他一言未发,但他心里清楚,他已默认接过了元慎递予的期许。

元慎对他说:“我令武当蒙羞,希望你能为武当止住天下人的耻笑。”

武当驰援峨嵋之事迫在眉睫,玄箫不敢耽搁太久,借着适应“新生”的空当和姜逸尘等人见过面后,便去同虚尘真人聊谈了半个时辰,而后,便拾整妥当,领着水如镜和水如月二人马不停蹄地上路了。

在风声鹤唳的西南地域,峨嵋派掌门和众掌权师太担忧惨遭灭派之乱,决定弃山而去,保门人周全,而最适宜的去处便是武当,武当近况不佳更甚峨嵋,与之兵合一处,或许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觅得一线生机,更何况两派之间的关系,绝非仅是千百年来的交情。

同为传承千百年的名门大派,总有他们的后手来保证门派在危乱中的传承延续,峨嵋派曾在数百年前遭过一次大劫,而峨嵋也是凭着名门底蕴,在那次危难中挺了过来,但上次劫乱用来续命的手段显然已被峨嵋耗尽,此次再有遭逢大变的可能,峨嵋便想到了武当。

武当三丰台前,创派祖师三丰真人铜像十余年前不翼而飞,武当门人并非没有为此紧张过,毕竟那也是他们门派传承宝藏之一,他们在暗中探查铜像下落,最终在峨嵋派的助力下在蜀地将悍匪劫杀。

因路途过于遥远,且因颜面已失,即便将铜像运回也再难挽回多少损失,武当便与峨嵋商量将铜像暗藏于峨眉山上,以防来日万一。

而这用来防万一之秘,武当与峨嵋的掌权人自然心知肚明。

将峨嵋的传派之剑两仪剑置于三丰铜像手中,能触动铜像内设机巧,从中取出武当古剑无极,而无极则能开启武当山的太极三清阵,传言此阵乃山体大阵,能护得武当纵使面对万军围堵,仍能留存二十年不倒,这便是武当的底蕴。

而这些手笔,自也出自和两大门派关系匪浅的天机派,如此布置便是因为武当和峨嵋千百年间存在的不少因缘佳话,同为羁绊,风雨共济,唇齿之依,本非虚言。

十余年后,物是人非,昔年主张将铜像留在峨嵋的数位武当派虚字辈前辈或老或逝,而元字辈中虽有记得此事的,未身临乱局,便也贪图一时安乐,无意提起。

而峨嵋显然将此事深记于心,当预感到危局将临时,便令弟子下山去往武当求援,峨嵋愿带着无极剑来投武当,只求武当协助她们将门派中人收纳于山。

为保峨嵋山上的一时安定,不令外人起疑,也为颜面之故,静一师太及几位掌权者长老自然不能在第一时间离山,她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弟子身上,一个月内无消息,便再派出一众弟子,她们需要抓住这根最后的稻草。

要在不惊动各方势力的情况下,将峨嵋派的师徒分批次带到武当山上,绝非易事,玄箫自也明白这是个费心费力的苦差事,但悉知此举亦是为保全武当所为后,便也毫无怨言地接过重任。

武当门中的安排,自有七大长老去掌握,而玄箫要做的事和安排,自也只能在路上琢磨了。

上山时是六人,下山时仍位六人。

只是秦香菱和水芸灵被留在了武当,她们很庆幸,成了第一批武当山上的峨嵋派弟子。

玄箫、水如镜、水如月一行与姜逸尘、夜逢山、夜潮涯一行在岔道口分路而去。

“后会有期。”尽管众人间还有些许不舍,但在别离时,也不过寥寥数字出口。

当然,也是最好的祝福。

峨嵋派事了,姜逸尘便与夜氏兄弟依先前与红雀之约,去往太极村,叨扰了一夜。

而后三人便一路同行,直往东去。

在此期间,三人依旧一路打听着江湖之事,西江郡的兜率帮却是风平浪静,并无听言任何相关消息。

反倒是平海郡那边传来消息,九州结义与四海会盟的交斗接近尾声,道义盟已抽身而去,想来两盟今后的关系会因此战缓和些许吧,只是,这暂时的平静不知能持续多久。

十余日间,除了打探江湖消息外,姜逸尘不仅和常年行走于江湖上的夜氏兄弟探讨了许多江湖经验和打斗技巧,为免夜长梦多,更是费了大心思,将《无相坐忘心法》和《霜雪心法》通篇一字不落地记下,而后暗中毁去。

十余日后,姜逸尘告别了夜氏兄弟,终是回到了菊园,也如愿见到了老伯。

而个把月不见,老伯却是老迈了些许,精神面貌及言语中,姜逸尘都能感受到老人的疲惫,想是两大盟友的交斗令他又过度奔波操劳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去往武当于你而言收获不小啊。”老伯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满是欣慰。

“也是借了老伯的光,否则,一路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照顾尘儿。”姜逸尘道,他很清楚,不论虚尘真人也好,成寅、翁镇淮二老也罢,亦或是红叶,都是看在老伯的面上才会如此帮衬着自己。

“呵,有一点你要记住,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敌人,多一堵墙,因而,能为朋友者,便不让他成为敌人。”老伯道。

“是。”姜逸尘接道。

“但,还有一点你也不能忘了,天下之人,不只朋友与敌人两者,还有表面朋友背后敌人的人,也有表面敌人背后朋友的,还有很多算不上朋友,也绝非敌人的人,总而言之,坚持初心,不去刻意与人为敌,却也不惧与人为敌。”老伯又道。

“是。”老伯所言,姜逸尘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会一如既往地用心记下。

“接下来,你自己可否有什么安排?”老伯问。

“安排?”姜逸尘忽而发现自己过于依赖老伯了,竟什么事都念着有老伯为自己打点,自己只需照做即可,一时语塞,不知从何答起。

姜逸尘说不出话,老伯也不再开口,只是依旧带着微笑看向眼前的少年。

尽管老伯要将姜逸尘训练成一个合格的杀手,但他却不希望姜逸尘成为一个毫无自主思想的杀人工具,虽然这与杀手所需具备的冷血无情相互违背,可至少在他眼中,这二者是可以共存的,也只有如此,他才不会愧对这少年,在有朝一日,这天下不需要杀手之时,姜逸尘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一老一少便这么僵着,姜逸尘只觉得整个陶然阁的空气都被老伯给定住了,他第一次觉着,呼吸是这么困难。

于是,他的目光便只能锁定在脚尖上。

半晌之后,在老人和蔼可亲的“威压”之下,姜逸尘还是开口了:“暂时没有打算。”

老伯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失望。

“但……”姜逸尘随而道。

“但什么?”老伯忙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提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