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267、不要哭(1 / 1)

作品:《对门有个小竹马

钱如意这会儿旧伤未愈,又经了颠簸,昏睡了好几天,水米未进。整个人几乎要虚脱过去,就算是捧着个碗,也觉得有千金之重一般,浑身的力气都用上了。额头的汗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冒。

她强自撑着喝汤。那模样甚是令人怜惜。

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她手中的碗轻易拿去:“还是小时候倔犟的样子。”周正垂着眼眸,似乎对钱如意这般的作为,十分不满一般。而后盛了羹汤在勺子里,递到钱如意面前。

一瞬间,屋子里鸦雀无声,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苏玛连同她不多的几个侍女,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周正。似乎在看百年不遇的怪异一般。

周正何曾对人这样温柔过?又何曾亲自照看过病人?

周正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这一切一般,望着钱如意:“吃。不然我全给你捏着脖子灌下去。”他的话虽然凶恶,可是那语气却仿佛能够将人融化般的温柔。

钱如意吃了两口,早已累得又出了一身冷汗,轻轻摇头道:“实在吃不下了。”

周正蹙着眉头看她,眉宇间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一般。令苏玛等人顿时又紧张起来,但是,下一刻,只见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的帮钱如意擦去额头的汗水:“要是累了,就一会儿再吃。”

说完,将手中钱如意吃剩下的半碗银耳羹,就那样十分自然而然的,抬手倒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苏玛等人,再次被雷的外焦里嫩,大张着嘴巴合不拢了。

周正回到饭桌前,给苏玛夹了一筷子菜:“吃饭。没听你姐姐说么?一会儿饭菜该冷了。仔细吃了坏肚子。”

苏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周正这是在和她说话,她顿时就跟感动的眼泪汪汪,痴痴的望着周正,深情的唤了一声:“侯爷。”

“嗯。”周正应了一声,又敲了敲她的碗,催促道:“吃饭,吃饭。不要只管愣着。”

“哦。”苏玛低下头,犹如狂风扫落叶般,大吃起来。

周正看着她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接着吃他的。他吃饭的姿势很优雅,但是吃的很快。苏玛在那里大嚼都比不上他那种看上去很优雅的吃法。

不过一会儿功夫,两人就将一桌子的饭菜一扫而空。苏玛已经撑得直打嗝。周正见状,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喝点儿茶,消消食儿。”

苏玛一脸的受宠若惊,可下一刻就苦着脸:“我实在吃不下去了。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了。”

周正终于忍不住笑开了:“你呀……”他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可是容貌不俗,一身戎马气息原本有些冷冽,如今笑起来,登时如同经冬绽放的百花,光芒四射。将苏玛那个小丫头,顿时就给晃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口水顺着嘴巴就往下淌。

“七夫人……”她的侍女见状,连忙提醒她。

她这才回过神来:“那个,我出去散散步。”

周正温和的望着她:“好。”

苏玛这才想起什么,恋恋不舍的望着周正:“侯爷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周正道:“我忙了一天,十分的疲惫,就不去了。你去吧,我等你。”

“真的?”苏玛顿时高兴的大叫,察觉到自己再次失态,练满捂住了嘴巴,指着外头:“我去散步了……”说完,张惶的走了。

周正望着她的身影走远,转头向钱如意这边望来。顿了顿,还是迈步走了过来。

钱如意张口正要说什么。周正伸出一指,压住她的唇:“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就这样,彼此看着对方就好。我怕你一会儿又哭了起来。看见你的眼泪,我的心揪起来一般难受。饶了我,也饶了你自己。”

但是,就算谁都不说话,钱如意眸中还是起了雾气。

周正只好抬手捂住她的眼睛:“说过了,不要哭……”下一刻,钱如意的泪水顺着他的手掌缝隙,滑了出来。

钱如意也不想哭,可是她这样一个分外柔弱的女子,除了眼泪还有什么?

周正的呼吸滞住,将钱如意轻轻的拥入怀中,仿佛拥着一捧春雪。似乎连呼吸的气息重了,这捧春雪都会融化在掌心,稍纵即逝一般。

“别哭了……”

周正是钱如意见过的男人里,最刚毅的一个,因为常年行走边关,他和周玉郎这对父子,虽然在长相上七八份的相似,但是气质完全不同。

周玉郎像个骄傲的孔雀,似乎无时不刻都竖着自己的羽毛。就算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克制,在改正,但是,自幼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没有那么容易就消失的。

而周正,仿佛一座山,仿佛一道梁,仿佛千锤百炼出来的一件足以镇国的神器。庄严、肃穆、棱角分明。

但此刻的周正,也是钱如意见过的男人中,最温柔的一个。因为刚劲,所以温柔起来才难能可贵。

不过,钱如意想要的显然并非这一刻的温柔。

她将自己完全的,好不保留的依靠在周正坚实的怀抱里。就好像她幼时依靠在爷爷的怀抱里一般。她的周身都在向周正传递着一个信号。她很柔弱,她很温顺,她毫无保留的,全身心的信任他,依赖她。

“我回来了。”

苏玛人还没有进屋,声音就已经传来进来。

周正仿佛触电一般,原本放松的肌肉骤然紧绷,似乎他做了一件错事,被人撞破了一般。

下一刻,苏玛走了进来。一眼望见两人的样子之后,迅速的将目光撇开,自顾自道:“渴死我了。”说着,走到桌前喝茶。

周正稍稍舒缓了一下骤然紧绷的神经,将钱如意轻轻的放回床榻上,并且为她盖上被子,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似乎是在有意无意的解释什么。

可能下一刻他也意识到这一点,站直身体低咳了一声,来缓解自己的尴尬。而后向苏玛道:“让人去备浴汤。”

苏玛欢快的点头:“是。”

旁边的是侍女们闻言,已经去了。

片刻之后,洗浴的热水便都送了来。周正自去屏风后头除了衣服沐浴。那屏风斜对着钱如意躺着的床榻,透过屏风里点着的蜡烛,能够看见周正健硕的身影。

可是,下一刻躺在床上的钱如意看见那影子,却浑身一震恶寒,差点儿没有吐了。

她为了掩盖住自己强烈的厌恶,只能拼命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掌心。用掌心的疼痛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她只能在被子下头,使劲的掐自己的手掌,让自己保持冷静。尽管如此,她胃里翻江倒海,还是生生令自己恶心出一身有一身冷汗。

苏玛的这间屋子不大,因此,从钱如意躺着的地方到那屏风之处,距离最多十五尺,一丈半。什么概念呢,就是大概四米多一点儿的距离。看电视正合适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这样的距离,钱如意又是一向未曾学过怎样隐藏自己心思的一个人。她想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不是一般的困难。

好不容易等她平复了翻涌的心潮,才要舒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一股带着浴汤香味的,湿漉漉的水汽扑入鼻腔。倘若时光倒退回十年以前,此刻的钱如意必定是幸福的。可岁月无情,从不给人回头的机会。过去的,不管如何的惋惜,如何的不甘,也只能成为追忆。

钱如意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装作昏睡的样子。

一股压迫力侵袭过来。钱如意都不用睁眼看,就知道必定是周正站在她的床前。

周正在那里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忽然侧身坐在了钱如意的床沿上。伸手握住钱如意没有来得及放回被子下的手。他似乎想要轻轻的摩挲两下,下一刻目光一滞。

只见钱如意晰白的手掌心里,一排嫣红的指痕,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掐的。

周正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望着那指痕出了一会儿神,而后又去将钱如意的另一只手拿来。只见掌心也是指痕。

他将那双纤细的手捂在掌心之中,放在唇边。许久微微的抽了一口气,又淡淡的叹息了一声。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又似乎在心底里放下了什么,突破了什么。

再然后,他在钱如意的双手之上,轻轻的吻了吻,又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下,悉心的为她提了提被子。用粗糙的手掌,帮她拭去额头的汗湿。

而后,他这才起身走了。

钱如意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以及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知道,周正离开了。

下一刻她睁开眼睛,将双手在被子上擦了又擦,但还是难以抑制心底里的恶心。一个没忍住,急忙翻身探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只不过,她根本就没有吃什么东西,肚子里没有可吐之物。呕了半天,吐出来的也只是一口酸涩的黄水,再吐便是绿色的苦水。

值夜的侍女见了,连忙走过来照顾。而这个时候,折腾了一夜的苏玛躺在另外一张床上,酣睡如猪。对于钱如意的呕吐,浑然不觉。

钱如意好不容易止住呕吐,看向那个来照顾自己的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道:“玉竹。”

钱如意虚弱的望着她:“听你口音,不是长水县人吧?”

那侍女点头:“我是金山县人。”

钱如意道:“我也是金山县人。金山县,元宝村的。我姓钱,叫钱如意。”

那侍女脸上明显露出喜悦的表情:“娘子也是金山县人呐?奴婢是城关的,小名叫关二娘。”

“那咱们是老乡。”钱如意虚弱的笑着。

关玉竹道:“娘子快别说话了,瞧您虚弱成什么样子了,该好好的休息才对。”

钱如意点头。当一个人的全部精力都用来挣命的时候,其余真的什么都顾不上了。毕竟,连自由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一夜没睡,又干呕了一场,几乎耗尽了钱如意所有的力气。她再次闭上眼睛,当真昏昏沉沉的睡去。她很像就此长睡不醒,但是心底里又有一个声音无时不刻在提醒她,不行。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睡去。那样,让她的家人如何自处?

她永远忘不了,她是爷爷、奶奶合全家之力,好不容易才养活的。就算单纯的为了这份深情厚谊,她都不能轻言放弃。所以,再艰难的境地,她都会拼命的呼吸,拼尽全力的活下去。

昏昏沉沉,朦朦胧胧中,忽听关玉竹的声音唤道:“娘子,娘子……”

钱如意睁开胶着的眼睛,问道:“怎么了?”

关玉竹道:“侯爷让您搬到角楼下那个院子里去呢。”说着,脸上露出愤懑的神态:“那个地方距离主院很远,几乎是府里最偏僻的地方了,也不知道侯爷怎么想的。您身体这样虚弱,去到那里没人照顾,该怎么办。”

钱如意倒是并不在意这些:“我的命都是侯爷救的。如今还给我屋子住,我已经很知足了。”

关玉竹惊讶的看着她:“您是这样想的么?”

钱如意虚虚一笑:“不然呢?以我如今的身份,我还能奢求什么吗?左不过苟活一天,是一天罢了。”

关玉竹道:“奴婢以为,侯爷对您,原本是和别的夫人不一样的。您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么?”

钱如意道:“是你误会了。我和你家侯爷十几年前就认识。大约是因为如此,看上去似乎他对我有些不同。”

“十几年前就认识?”

钱如意点头:“那个时候,玉匣关还在打仗。武侯的余部在支撑边关十年之后,再难以支撑。朝廷派尚还年轻的北定候前来增援。”

“那个时候,我们家侯爷一定十分的年轻吧?”这丫头关心的并不是战事,而是北定候这个人。这也难怪。以关玉竹的年龄来开,她长大一些记事的时候,玉匣关内已经渐渐的太平了起来。关于那些战乱间的事情,大约也只是存在于她父母爷娘口中的某一个典故罢了。

这样一个小女子,如今又被装在北定候府这个金丝笼子一般的地方,她能想到的,除了府里唯一的男主人,似乎真的再想不到其他。

关玉竹还想说什么,见苏玛从外头进来,便闭上了嘴巴。